曹梦琪

一个孩子表情倔强地守在一家店门口,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玩具而哭泣。不远处的家长恼怒而无奈,在经过了漫长的软硬兼施的说教以后,孩子依旧不依不饶,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这样的孩子,确是不懂事的。在感觉厌烦的同时,我看着那孩子坚定而绝望的眼神,却突然有种失落袭来——我曾经羡慕这样的孩子。

他们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至少,他们还有无理取闹的勇气。而且,这般孩子气的执拗,最后往往会战胜父母的坚决。虽然讨人厌,任性,不讲理,但总归只是孩子,只需要简单的“不懂事”三个字便可以使他们的错误被原谅。

可是我们自己呢?似乎连胡闹的资格都没有了。

记忆里从来没有拼命地索求过什幺,每个愿望都等不到被拒绝就已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明明心里还是很不甘心,却总是轻易妥协。有时那些遗憾如洪水般从胸口涌出,冲散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心底那头猛兽开始揪住内心的不甘,恨自己的懦弱……

然而这样的情绪却又总是在我转身融入平淡生活后消失不见,就像什幺都不曾有过。我依旧是他们眼中那个被认为应该听话的好孩子。“懂事”这样的字眼,像是套在身上的枷锁。我比谁都想甩开它们,却又知道做不到,其实是自己需要它的保护来获得安逸的生活,就像乌龟对它笨重的壳一样,有时我也害怕失去它。

十五岁那年渴望独自旅行,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强烈反对。青春的躁动和骨子里的叛逆终于给了我反抗的勇气,固执地没听任何人的劝阻。那幺坚定地不愿妥协,其实耗尽了所有勇气,外表倔强内心则时时都在打退堂鼓。我真怕我再一次认输。

我终于怀着忐忑走出家门。然而,当火车启动的前一秒,我想到的却是母亲憔悴的脸,和我们歇斯底里的争吵。我想到她失望的眼睛,和流泪的叹息。前一秒还无比坚定的心,终是软了下来,没有迈出最后一步。我在月台站了很久,并在太阳下山时背着包往家的方向走,就像只是出来散个步而已。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是,我又妥协了!

好像我从来就是那个应该妥协的人,一切都理所当然。与别人看中同一件衣服,我要主动放手;排了很长的队买到的票,我要让出去;一直都喜欢的礼物,也会因为同样有人喜欢而选择不要……说不清是胆小懦弱还是无意争抢,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退避,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躲。尽管有时我真的不知道为什幺要那幺隐忍,哪怕生活一再地得寸进尺,但隐忍就好像我的一种懦弱天性,深深扎根在骨子里,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有时候问自己,我究竟在做什幺?我所做的又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生命如一个又一个圆,永远重复着相同的轨迹。为什幺总有些东西打不破?为什幺?!

好像有些东西永远都是那样子,尽管没有明确的规定,却不被允许改变。如自然界的花朵总是彩色的,一旦有一朵离经叛道的花开出黑色的花瓣来,便会令人惊奇,或者被视作异类。只是,仅仅因为我们只见过彩色的花,就不允许黑色花朵的存在了吗?

我们每天活在这些不成文的规矩里。

就像我自己吧,掉进“好孩子”的圈套里,被“懂事”这个词死死套住,明明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当想要叛逆一回的时候,一想到所有人对你期待的目光,想到周围人的关心与照顾,想到日日夜夜付出的努力,想到自己让他们失望的样子,总会默默收藏起心中的念想。于是再也不敢提起想看的电影、想学的吉他和街舞,只能默默地埋头于厚厚的习题集。为了成全那些期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放弃所谓的梦想,因为你知道那只是梦想,不可能成为现实。你的未来被描述成坐在高高的写字楼里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你生活的全部内容就该是在一个岗位上打拼仅仅为了在大城市扎下根。可谁又能任性不认命呢?

我想改变,不是我不敢改变。只是那天我突然看见父亲双鬓斑白的头发,突然明白其实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对什幺东西的害怕,只不过有时受的牵扯太多,而要脱离这些,可能带来更多痛苦的后果,所以我们选择忍耐。

只是无论我们走得多远,想起曾放弃过多少想要的玩具,失去多少次旅行的机会,弄丢了多少梦想,终究无法原谅当初自己的懦弱。

没有谁会甘心就这样一辈子的,所有人都在说“再不疯狂就老了”。有时候我们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幺,只是不敢任性。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当曾经很想要的东西终于得到后自己却已经不再喜欢。所以有时候我依然会在心里对自己说,趁着年轻,有梦就去追,不要到最后只能看着别人站在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要害怕你会让别人失望,像个孩子一样,为了想要的玩具而不顾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