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那瑜

在印度旅行，五颜六色的印度披肩是旅客必买的纪念品。其中，克什米尔披肩属于披肩中的极品，一般的披肩价格落在200～5000卢比（约合人民币17～430元）不等，高级羊毛织品可能稍高于5000卢比，但无论多昂贵，价格很少会上万。然而，“真的”克什米尔羊绒披肩动辄数十万卢比，完全属于“另一个阶级”。

为什幺会那幺贵？导游多会解释说，那是因为这个披肩是“纯手工”，用的不是一般羊毛，而是克什米尔山谷区羊身上最柔软的“羊绒”，是手工艺人用特别的梳子梳下来的。

我问我的克什米尔朋友薇内莎昂贵的秘密，她是一位历史学家，她告诉我，昂贵的原因与欧洲殖民史密不可分。

欧洲人热衷来自印度与波斯的披肩起始于18世纪，殖民与贸易使他们对神秘的东方感到好奇。象征东方文化的披肩被当成优雅的配饰，广泛用于舞会、宴会和其他社交场合，是时尚的象征。

当时并没有克什米尔披肩这样的产品，一直到19世纪初，1817年爱尔兰诗人托马斯·莫尔的诗作《拉拉鲁克》出版，印制55版，热销8.3万册。诗集以一种人人皆知的口吻写道：“谁没有听说过克什米尔山谷，它的玫瑰是地球上最明亮的”“在那里，野玫瑰盛开，花瓣红润香甜，那里，淡淡的莲花盘拥其间”“在那里，莲花展开它的光辉，玫瑰蜜蜂饱饮它的露水……”诗歌使克什米尔成为欧洲人心生向往的世外桃源。

在这样的脉络下，克什米尔披肩逐渐成为世外桃源的存在证明。每条披肩都必须附上它的“传记”，即它的出生与旅行的证明。欧洲人深信，由于喜马拉雅山谷香甜的玫瑰、莲花、蜜蜂与露水，那儿的手工艺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美感。

欧洲人将克什米尔披肩当作超越世俗价值的艺术品，织品上的图案是一幅画，却更甚于一幅画。披肩不仅是窥探世外桃源的一扇窗，你不止能看，还能触摸东方手工艺人超凡脱俗的技艺。当欧洲淑女们将其披在身上，包覆身体的不只是极为细柔与温暖的羊绒，而是一整个梦想中的化外世界。这就成了瓦尔特·本雅明在他的文章《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所提到的19世纪欧洲“流行病”—“克什米尔热”。

薇内莎告诉我，克什米尔披肩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它象征着超越世俗的“非商品”。然而，欧洲人幻想背后的真实世界，却是毫不浪漫的。

克什米尔羊绒披肩是由当地国王完全垄断的市场，手工艺人并不是在高山流水玫瑰花丛中进行编织。实际的情况是，他们被限制住居，被迫在固定的地方工作，由雇主提供食宿。这门生意只有国王的亲信可以涉足，而关于披肩的庞大利益屡屡导致地方国王之间的战争。

聪明的当地贩售者都熟悉欧洲人的胃口，当欧洲商人远渡重洋来访时，贩卖者会将他们带领到看得到高山河流、风景优美的宁静地方，奉上精致茶点，跟他们说：“尊贵的先生啊，我可完全不想卖你这些东西啊。您可一定要明白，这些美丽东西不是拿来卖的。我领您来此地，只是企盼您给我这个荣幸，让我将这完美的手工艺品展示给您，您见了肯定会大吃一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