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

夕阳下的佛罗伦萨

5月的佛罗伦萨,好像涌来了全世界的游客,不过也情有可原,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博物馆、美术馆的藏品随便拿出一件都是“镇馆之宝”,但丁、达芬奇、米开朗基罗,随便说出一个名字都是人类历史上如雷贯耳的文明之光。

可是喧闹的城市却让我厌倦。主教座堂广场上到处都是拍照的人,阿诺河上的老桥开了珠宝店,也是人满为患。

于是决定搬去郊区住几天。佛罗伦萨不仅有深厚的人文底蕴,也是托斯卡纳大区的首府,2003 年的电影《托斯卡纳艳阳下》就拍摄于此。故事没什幺特别,婚姻失败的女作家在朋友的安排下到托斯卡纳度假,巧合之下,她买下一栋郊外的别墅并在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剧情治愈但老套,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托斯卡纳迷人的风光。

连绵的群山,无垠的旷野,古老的城堡,金色的夕阳,我往半山腰的旅馆走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初夏的村庄格外安静,除了偶然传来的狗吠,只剩下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旅馆是由13世纪的修道院改建的,如今剥除了宗教元素,只保留了原先的建筑结构和静谧气质。院墙很厚,入内又很清凉,工作人员带我穿过院里的一扇拱门,往上走一层楼梯,便是我的房间。两扇窗户都开着,望出去,绿树开着白花,像极了莫奈刚刚在画布上涂的颜料。佛罗伦萨市区的燥热一下子被驱散了,我和米开朗基罗的相逢,又岂止局限在以他命名的广场和有《大卫》的学院美术馆呢?

修道院附近的村庄

我在老修道院里住了三天。这里住客也不少,不过多半都是城里没订到房、过来过渡一晚的客人。傍晚时,几乎所有人都会聚在院子后的露台上遥望佛罗伦萨。城市在余晖下会变成渺茫的一片,隔着两层缓缓的山坡,看上去反倒更像午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大海。后来我便更喜欢早晨。几乎每天夜里都会下点小雨,第二天早上空气总被洗得干干净净。旅馆提供早餐,简单的吐司和饮品,我就在别人还没起床的时候,独自在露台上吃东西,看一些与佛罗伦萨毫无关联的书。起先是《金瓶梅》,后来又是韩国女作家金爱烂的畅销书《你的夏天还好吗?》,明代的中国男女在世俗里翻滚,今天的韩国人也在各自的孤独里挣扎——倒不是对那个热闹的佛罗伦萨市区抱有多大的叛逆,而是旅途变成生活,便不再追求所谓的应景,反倒是不同时空在身体和头脑里交错更让人兴奋。这个修道院里,修女为何而来最后又如何死去,她们中有人见过达芬奇吗,拉斐尔有没有可能在附近的山上散过步,提香是不是画过相似的场景……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却越来越接近我喜欢旅行的缘由。

从侧面拍摄的佛罗伦萨主教堂

托斯卡纳的初夏,到处都是绿色

佛罗伦萨周日二手市场

静止的生活往往是线性的,音乐、文学或许可以让人短暂跳轴,却很难提供一个更有想象力的时空。我喜欢的时空是无序的,西门庆和潘金莲可以经由我的身体短暂生活在 21 世纪的佛罗伦萨,但丁和薄伽丘也未必去不了明朝,所有人都是飘荡在宇宙里的一颗颗小小的星球,我们或许会相遇,也或许不会,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什幺呢?或许就是这个词,“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