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轶

给予 ≠ 物质

从小,妈妈就教我要懂得“给予”。我一直照做,保持着礼数和周到。先生是荷兰人,婚后,我发现他受到的“给予”教育与我不同。他父母这样跟他解释“给予”:“给予的前提,是要自己去发现他人的需求。就算空着手,也不能空着心。给予,并不局限于物质的东西,分享美感,表达体谅,也是‘给予。”

我先生儿时,除了用零花钱给人买礼物,还有很多奇思妙想的给予:路边采摘的一束野花,他背诵的一首诗词,他表演的舞蹈,他自制的卡片……这种引导,使他如今成为一个感受力强,包容、宽厚,化解问题、处理矛盾时沉稳恰当,并充满生活情趣的人。

这种“给予”教育,同样在我先生的整个家族不断传承。我旁观着,觉得这种方式,比我母亲当初教我的更好。我接受到的“给予”理念,会因为强调实物而有局限性,而且也会给孩子带来压力。

“减法式给予”与“加法式给予”

长久以来,我总考量着,是否有能力准备货真价实的东西给别人。若没有,我会选择和他人少走动,不愿给人添麻烦。回头想想,这也太小心翼翼、客套拘谨了。而我先生,却在从小到大的观察和感知中,学会了更广博、更有温情的“给予”。其间的区别就是,一种是“减法式”给予,而另一种是“加法式”给予。

减法式给予,不易发散可能性,路会越走越窄。给予和接受的双方,是一种单向付出,互动和共鸣感不强。虽有礼节,但不免会有一种随时审视、评判自己能力的紧张。若给不出来,不但孤立了自己,还有可能出现沮丧泄气的挫败感。

加法式给予,可行性创新性强,选择多,路越走越宽阔。给予和接受的双方,互动触点的层面多、维度广,更容易有情感联系和同理心,也没有回报的压力,因为可能性多会增强自信感。

荷兰孩子们送我的特别“礼物”

我收到过数不清的来自婆家孩子们令我印象深刻的“给予”。

每年我从中国探亲返荷,都会有一两周低落的思乡情绪。荷兰的亲人深知我这个情况,在给我接风的家宴上,大家都对我格外关心。

7岁的Luc去了趟阿根廷旅游,回到荷兰第一次见面,带来两块奇异美观的石头给我和先生,他知道我们夫妻俩喜欢搜集石头。听说,Luc在阿根廷,随时留意着石头,沿途捡了不少,每晚都不断比对筛选,最后留下了两款最特别的,长途跋涉地背回荷兰。

小Mary为了不打扰我和大家谈兴正浓的聊天,在我书桌上默默留下一张提醒的纸条:“蔻蔻,你家阳台上的令箭荷花开了,别忘了看哦!”后来,小Mary听说我开了微信公众号,很多人读我的文章,可不懂中文的她无法知晓我写了什幺。她有次声称她要给予我的是她的“耳朵”,她想听我跟她讲那些我写作的话题。

在一次家庭聚会上,我提到了近期会去巴塞罗那度假。

12岁的Carol周末来访,掏出一本《Lonely Planet》介绍巴塞罗那的旅游书给我。Carol妈说,前天她去图书馆借书,Carol也跟着,一进去就跑到旅游书柜,找关于巴塞罗那的书,对妈妈说要帮我借这本。“这书能借21天,你可以现在边看边准备行程,去那边玩完了,带回来再还。我专门选的袖珍版,瞧,书不大,你随身好带,翻看很方便。”Carol一边展示书一边贴心地讲解着。

15岁的Bas担心我想家会难过,亲自串烧了一张中国歌曲的光碟给我。“第一首歌旋律很带劲,非常好听,我给你连录了3遍,是加长版的。后边的也是很嘹亮的感觉。我连续听了几天的中文歌,不下200首曲子。你开车上班时放,保证让你听了开心。”Bas说自己完全听不懂中文歌词,选曲标准就是节奏欢快,曲调激昂。我返工第一天清晨,将Bas为我特制的碟放来听,车内响起3遍《义勇军进行曲》,接着就是《上海滩》主题曲。不难想象,一大早连续听3遍国歌,再紧跟着那句高亢的“浪奔!浪流”,无论什幺低迷都烟消云散了。

这些“给予”,不局限,不刻意,都用了心。有立体的维度、互动的广度,还有记忆的长度和温暖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