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宇

《多代社会》

〔西班牙〕莫洛·F.纪廉 着

张培青 陈召强 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4年6月

不同时期，关于跨世代的研究各有维度，过去的研究通常置于历史比较或宏大叙事之中，虽有不少的经典论述，但多居于理论维度，而如何通俗易懂地讨论跨世代问题，却需要比较深厚的社会研究功底，甚至需要一定的跨学科知识基础。

《多代社会》的出版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个领域的空白。本书作者莫洛·F.纪廉（Mauro F. Guillén）是英国剑桥大学贾奇商学院院长、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管理学终身教授，长期研究组织理论、经济社会学、比较社会学、国际化管理、竞争力和新兴经济体、数字平台等议题，在这些领域拥有深刻见解和长期研究经历。当下，这些议题不仅十分重要，而且讨论的热度始终不减。

读者通常会带有很强烈的感受，试着跟着作者勾勒的线索和图景寻找自己的定位，即面对巨变的复杂时代，我们如何应对？本书传递了一个非常清晰而有力的观点，即“摆脱旧有观念，驾驭变革浪潮”。

积极看待转型和变化

巨变的时代究竟是怎样的图景呢？莫洛·F. 纪廉2022年出版的《趋势2030：重塑未来世界的八大趋势》，给出了应对复杂变化的横向思维方式以及七个生存指南，为我们应对未来世界的巨变提供了一幅路线图。《多代社会》更聚焦于与二者同频共振的家庭转型、社会转型、经济转型和发展转型，为我们打破固化的生活模式、积极看待人口变局提供了应对思路。书中，作者对人口结构的变化尤为关注，这也凸显了最底层且最重要的逻辑——人口因素是所有经济和商业变迁的基础。就目前我们所处的人口结构和趋势来看，人口老龄化、少子化及人的寿命延长等逐渐形成银发经济和老龄化金融，并使得女性的角色变得更重要，而人口结构变化也会影响到城市化、中产阶级及互联网文化等，这些因素构成了未来的数字化、智能化并伴随共享经济、货币结构变化及新的消费习惯、社交文化。

《多代社会》首先从常青世代与后世代社会的关键数据挖掘其中的逻辑及演变趋势。

不难发现，有几组数据值得高度重视，即普遍热议的人口“老龄化”和“少子化”现象，在欧洲、日本等发达国家普遍存在，而在中国人口老龄化同样不可忽视。

第一组人口数据是源于外部的统计：一是老龄化。研究统计，到本世纪中叶，65岁及以上的人口数量预计将增加1倍以上，达到16亿人，80岁及以上的人口增长速度则更快。二是少子化。目前全球人口替代率已滑落至2.3，且持续下降。全球GDP（国内生产总值）总量最大的15个国家，生育率都低于标准的人口替代率2.1。

第二组数据则来自作者视角，这些关键数据别有意味。自1990年以来，美国人出生时的平均预期寿命从46岁增长到78岁，增加了32年；按国家划分，在30岁及以上人口中，通过传统方式接受高等教育的最高比例达到10%-15%。大致来看，前述的人口“老龄化”和“少子化”已经有较多讨论。但是，围绕作者提供的数据却揭示了多世代革命所发生的现象和趋势，足见作者的敏锐观察和长期思考。

勇于打破代际鸿沟

客观上，我们多数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代际之间存在不可弥合的“鸿沟”，但是否这些“鸿沟”能是不可弥合的呢？

作者描述宝马（BMW）公司的案例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他们发现，年龄多元化的工作组不仅能提升工作效率，还可以减少工作失误。以多元化的视角来看待一个项目或审视一个问题，反而汇聚的想法越多，完成目标的优势就越大。多世代有不同的生活准则，不同世代很难会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总有“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不是延续一代又一代，无休止地重复。作者指出，由于长久以来的人口结构转型，这种状况已经开始变得不合时宜。这里有两个新趋势：一个是人的寿命在增加，如何适应人口老龄化需要新的思维和理念；另一个是多世代所生活和工作的环境是相同的，即互联网和数字化，因而终身学习能够实现多世代的共存。

本书前两章花了一定篇幅梳理传统意义上的“人生四站”，即人生四个不同的阶段——玩乐、学习、工作和退休，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但是，能否改变这种旧模式、旧思维呢？书中提出了一个颇为趣味的问题：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思考生活，那会怎幺样？作者给出了一个清晰的见解，即人的预期寿命越长，保持选择的开放性就越重要，而相对应地，做“重大决定”的意义就越小。

本书第二章讨论了长寿与健康的话题。观察发现，人们普遍希望过上更好、更健康的生活，而不是单纯地追求长寿。人口老龄化范式下，多世代在互联网文化和数字化思维上逐渐趋同，特别是在高学历教育群体尤为突出，即作者希望说服政府、公司、教育机构以及其他组织，尝试新的生活模式、学习模式、工作模式和消费模式。环顾当下，后世代社会催生了许多冲突，包括社会福利分配、资源共享等。作者提出，为寻求代际平衡，人们可能需要考虑一些中间方案。

多世代家庭的回归渐成趋势

后世代社会常出现“孤独感”“社交恐惧症”等现象，恰恰反映了后世代社会的复杂性。不得不关注的是家庭角色和功能的变化。

本书第三章重点讨论了“核心家庭兴衰”的话题。20世纪70年代是核心家庭的全盛时期，核心家庭虽有益处，但作者指出了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例如核心家庭的理念过于强调“成长”，使得孩子不得不承受巨大压力，竭尽所能为成人做准备，也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当前核心家庭已经出现新的变化。

本书认为，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已经不再是一个严格遵循生活的顺序模式且以传统的核心家庭为主体的社会。从我们自身角度看，目前我国大约有1.5亿个独生子女家庭。研究表明，只有一个孩子，使得这些家庭与多子女家庭相比更脆弱，风险度更高。

本书也讨论了世界范围内出现不同程度的“单亲家庭”“空巢老人”“独居”等现象。政府部门、公益组织和社会团体需要共同参与，通过政策、协作和保障制度来改变现状。

本书指出，多世代家庭的回归渐成趋势，包括寿命的延长、出生率的下降，代际边界的模糊、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所面临的种种困境，以及人们对归属感的渴望等。回到家庭和教育方面，作者认为传统的家庭模式容易诱发少年儿童的成长压力，因而更倾向于让青少年和年轻成人能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并通过试错法来实时适应新的情况。这一理念体现了本书一直贯穿始终的思考，即“拥抱常青世代精神，让不同世代的人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一起工作、一起消费”。

比较而言，无论是社交恐惧症还是独居整合的普遍化，均揭示了现代社会亟待消除的弊病，转而以开放、包容和接纳的姿态重新焕发变革浪潮，摒弃旧思维。如作者所言，从生活的顺序模式中解放出来，也更有可能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过上有意义的生活。

如何过上有意义的生活？本书花了较大篇幅讨论职业生涯、退休生活、女性职业发展、后世代消费等话题，体现在两个维度：其一，拥有变革的思维。在谈到女性职业发展时，作者呼吁把女性从顺序模式的暴政中解放出来，比如更灵活的工作安排、给予女性更多选择。

其二，拥抱开放和包容的观念。在谈到后世代消费市场话题时，作者认为，在消费者市场，“年轻”和“年老”的概念被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带有偏见性和歧视性，并围绕常青世代与后世代市场营销提出两个策略：一是采取更包容的方法，不被年龄定义，只关注受众的价值观和相似之处；二是瞄准特定受众，但要展现积极、现代和进取的精神基调，不同年龄段的人群能产生交集并享受由此带来的多样性。

本书最后强调，迈向常青世代社会需要从文化、组织和政策等方面给予更多变革，包括更灵活的时间安排，教育和知识变得更加普及，全面改革养老金制度，拥抱包容的市场营销策略等。

读完本书，一如既往感受到作者一直传达的理念——开放、包容、共享。当前世界，虽然全球经济和贸易互联互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数字经济和互联网蓬勃发展，信息传递、资源共享、社会生产和文化交流更频繁，但也出现了新的趋势，例如“逆全球化”、全球气候变化、人口老龄化等新的议题，这些议题关乎全人类可持续发展，更需要国际社会的共同合作，而非孤立或限制。

如果说《趋势2030：重塑未来世界的八大趋势》主要从宏观层面为我们应对未来世界的巨变提供了一幅路线图，它有助于我们站在当下看未来，建立对未知和不确定性的认知，那幺《多代社会》则从中观甚至微观层面为我们描绘了“后世代革命”对个人生活、公司组织、职业发展、家庭组合、商业营销等带来的巨大影响。作者虽在讨论未来，但这些趋势正在逐步应验，关键在于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传统的假定，重新调整关于不同年龄段可以做什幺、不可以做什幺的社会及政治假定、观念和预期，并推动文化、组织和政策方面的转型，发现新的机遇。

（作者为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研究员；编辑：许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