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米娜

(中国矿业大学,江苏 徐州 221116)

语用学在20世纪80年代兴起,我国对语用学的研究也是从那时逐渐发展起来的。在翻阅语用学研究的书籍及论文时,笔者发现,语用学与翻译相结合研究的论文比较少,而且其中大多为英汉翻译与语用学相结合的对比研究,将语用学理论运用于日汉翻译的少之又少。语用学“重新审视了语用学与相关学科之间的联系并坚持语用学同音位学、句法学、语义学、活用分析等一样,都是语言描写的一个层面。它有自己的理论、研究领域和研究方法”①。“语用学是一门实用学,研究语言的使用与理解以及语言使用的合适性和得体性”②。在语用学理论的指导下,笔者从夏目漱石『坊っちゃん』的中译本《哥儿》(开西译本,刘振瀛译本)的实例对比中进行分析,探讨语用学对翻译的指导作用。

夏目漱石是日本近代有名的作家,《哥儿》“这部作品严谨的结构,在日本近代小说中是属于少见之列的”③。文章诙谐幽默,深受读者喜爱。中文的翻译版本,笔者选取了较早版本:1959年出版的由开西翻译版本及1987年刘振瀛的译本,两个版本相隔比较久,笔者认为具有一定的可比性。(《哥儿》中译本,开西译本以下简称为开译本,刘振瀛译本以下简称为刘译本。)

一、最佳关联理论对翻译的影响

翻译的目标在于让译语读者能最大限度地理解源语的意义及所蕴涵的深层次的关于源语文化的理解。语用学中的关联理论即从说话人和听话人的角度研究话语的传达。从翻译的角度来看,不妨把说话人看作译者,听话人看为译语读者。那幺从关联理论的最佳关联这一概念出发,可以判断一部译文是否做到了最大程度的语用对等。“最佳关联就是话语理解时付出有效的努力之后,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④。这里的“话语理解”即说话人(译者)对源语的理解。要取得最佳关联必须满足的条件是“(a)话语的语境效果足以引起听话人的注意;(b)听话人为取得语境效果而付出的努力”⑤。

『坊っちゃん』是一部语言幽默诙谐的作品。作品是以主人公哥儿的口吻展开的,使用的是第一人称,因此原文在很多场合都省略了主语,显得简练而生动。但从汉语的习惯来看,作品的主语很多场合是不能省略的。开译本与刘译本在翻译时均补充出了主语。开译本的主语是“我”,刘译本则选用的是“俺”。《哥儿》的主人公经常以「江戸っ子」(江户儿)自居,“江户儿”是指土生土长在江户的人,泛指下层民众。“我”是汉语中最具普遍性的第一人称,而“俺”则多用于方言叙述。

例1:譲りの无鉄砲で子供の时から损ばかりしている。 (『坊っちゃん』,P8)

A.由于爹娘传下来的鲁莽,从小就老是吃亏。(开译本,P1)

B.俺爹妈传给俺的蛮干脾气,使俺从小就没少吃亏。(刘译本,P1)

开译本与刘译本都传达了原文的内容,相比较而言,刘译本补充出了主语“俺”,充分考虑了语境效果。文章一开头就将“哥儿”纯朴憨厚的个性传达给了读者。一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笔者认为刘译本在语境传达上更胜一筹。另外刘译本“俺爹传给俺的蛮干脾气”,原文中是“亲譲り”,“亲”一词指的是父亲母亲双方,因此,在这一词语的翻译上开译本“爹娘”的译文更恰当些。

例2:おやじはなんにもせぬ男で、人の顔さえ见れば贵様はだめだだめだと口癖のように言っていた。(『坊っちゃん』,P11)

A.父亲是什幺事都不干的,但一看见人,就说:“你不行,不行。 ”(开译本,P9)

B.俺爹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只要一看见俺,总是口头禅似地说:“你这个东西,不成器!不成器!”(刘译本,P3)

「贵様」是男性对晚辈的称呼,用于第二人称的称呼,因此这一句应该是父亲对主人公“哥儿”说的话,《日汉双解学习词典》,中「人(ひと)」一词的解释中有指“自己,我”的意思。因此,笔者认为开译本中“但一看见人”应属误译。其余部分基本上做到了意义的对等,但从最佳关联的角度出发,为使译语读者最大程度地理解原文,要充分考虑译语的可接受性。“什幺事都不干”这一译文虽然达到了再现原文的效果,但不如“游手好闲”来得形象、生动。同样刘译本的“口头禅”、“不成器”也更符合中文的习惯。

二、跨文化语用差异

在翻译活动中,将源语文化准确传达,同时又要符合译语读者的文化习惯是很多翻译者经常面临的问题。

社交语用学是跨文化语用研究的一部分。“社交语用学的研究多集中探讨在社交场合下如何才能做到语言的得体、合适;探讨不同文化背景下交际者的语言习惯和特点;也研究人们操第二语言或外语时因民族文化差异而导致的语用失误”⑥。

《哥儿》这部作品中出现的一个人物“清”是主人公家里的女仆。原文对“清”的描述是这样的:“十年来召し使っている清という下女”⑦,原文还有详细介绍:“この下女はもと由绪のあるものだったそうだが、瓦解のときに零落してつい奉公までするようになったのだと闻いている。だからお婆さんである”⑧。意思是“清”原本出身于一个相当不错的门庭,但幕府崩溃时家门衰落了,只得出来帮忙,现在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比较两个译本,开西译本将原文的“清”不加改动地直接译成了“清”;刘译本则译的是“清婆”。按照中文的习惯,对平辈或朋友及关系较亲密的人我们一般直呼其名,而对年长的人一般要用尊敬的称呼。 例如“张婆婆”、“李叔叔”、“伯伯”等。

例3:それから清はおれがうちでも持って独立したら、いっしよになる気でいた。(『坊っちゃん』,P15)

A.还有,清还想等我独立了,自己成了家之后,她跟我一处住。(开译本,P8)

B.除此之外,清婆的希望是:将来俺成家立业了,就和俺住在一起。(刘译本,P6)

从对这句话的翻译中可以看出开译本比较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在译文上也做到了准确传译。但从社交语用学的观点来看,要符合译语读者习惯的话,“清婆”这一称呼更符合中文表达。另外,刘译本中还向读者传达出了语言所蕴含的另一层含义,使读者能感受到清婆对哥儿的疼爱和厚望。

下面再看一下关于哥儿的母亲去世时的一段话:

例4:するととうとう死んだという报知が来た。そう早く死ぬとは思わなかった。(『坊っちゃん』,P11)

A.后来就报讯来说她死了。想不到会死得这样快。(开译本,P4)

B.就在这时,捎来了信儿,说俺娘终于一病不起啦。俺没想到娘这样快就会死去。(刘译本,P3)

将原文意思传递给译语读者时,一定要注意语际文化的差异。汉语对家人的称呼及用语都比较礼貌。开译本中“她死了”、“想不到会死得这样快”的译法笔者认为有欠妥当。这样给读者的感觉是一个毫不相干或者关系一般的人的死去,不像是主人公在说自己的母亲。同样刘译本中“终于”一词大多情况下用来表示符合自己心愿的某件事终于实现,一般用于正面表达。因此,笔者认为用在此处有欠妥当。另外,刘译本中“这样快就死去”同样也是忽视了人际关系方面的语用差异。在汉语中对亲属的死一般忌讳直接说“死”这个词,更常见的是“离去”、“去世”等稍委婉的词汇。

再者,各国之间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国情不同,所用的货币自然也不同。日本的日元同中国的人民币毋庸置疑不是一回事。因此笔者认为,在翻译时很有必要将二者的不同在译文中体现出来。

例5:みんなで三円なら安い物だお买いなさいという。 (『坊っちゃん』,P38)

A.说:“一共只三块钱,总算便宜了,你买了吧。”(开译本,P31)

B.他说:“总共三块钱,太便宜啦,您买下吧。”(刘译本,P25)

针对原文中「三円」一词的翻译,两个译本都采用了“三块钱”这一译法。笔者认为,这一译法容易给读者造成判断上的失误。在没有原文对照的情况下只看译文的话,读者可能并不了解这“三块钱”究竟是人民币三元,还是三日元。从跨文化语用差异来看,为向读者传递准确信息,笔者认为这一译文有待商榷,译为“三日元”更为恰当。笔者翻阅了一些其他外国小说的中文译本,发现很多译本都忽略了这一问题。在此提出这一疑问,有待大家的认同。

三、结语

以上在语用学理论的指导下笔者对《哥儿》中译本的实例进行了一些分析,发现语用学用于指导翻译是尤为必要的。语用学强调不同语境下的语言效果,同样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源语与译语也必然会出现一些差异。语用学中提到的关联理论及跨文化语用研究可以弥补翻译理论上的一些不足之处,从而完善翻译理论,促进翻译活动及文化交流。

注释:

文中的日文例句均来自夏目漱石的『坊っちゃん』一书,东京角川书店,昭和三十年出版.

①②④⑤⑥何自然,冉永平.语用学概论:10,17,241,242,340.

③刘振瀛,吴树文译.哥儿.译本序:9.

⑦⑧夏目漱石.『坊っちゃん』:11,12.

[1]开西译.哥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2]刘振瀛,吴树文译.哥儿[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3]何自然,冉永平.语用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

[4]夏目漱石.坊っちゃん[M].东京:角川书店,昭和三十年.

[5]古川久.夏目漱石辞典[M].东京:东京堂出版,昭和五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