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聪

世间的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有了雨;冬遇见春,有了岁月;人遇见人,有了生命。

我喜欢旅行,每次旅行最能打动我的不是风景,更不是繁华的城市和故作姿态的表象,而是人,是在路上遇见的那些喜欢或者不喜欢、认同或者不认同但平凡生活着的人。正是他们各不相同的人性,在那个与我航迹交错的瞬间改变、点化并充盈着我的人生。

记得从林芝到拉萨的路上遇见许多磕长头的人。以前曾经听说藏族教徒磕长头的事情,直到来到西藏,才有了更真实、更深刻的感受。藏族人民对佛的虔诚,是其他民族所无法比拟的。在他们心目中最能表达对佛诚意的举动,就是独一无二的磕长头。他们会不远千里,五体投地,用自己的身长丈量着、诠释着对信念的追求。我为他们算了一笔账:林芝到拉萨有400公里路程,他们就要磕10万个长头,才能丈量完这个距离。而每个磕长头的动作设为1分钟,则每小时磕60次,每天按净磕10个小时算,是600次。那幺,10万个长头,就得耗时170天左右,就是半年时间啊!

这半年时间中,不论酷暑严寒,还是风雨雷电,他们就这样不受干扰、不受阻挡、不受任何诱惑地做着同一个动作。蓬头垢面,就是他们的形象;衣衫褴褛,就是他们的旗帜;圣城拉萨,就是他们眼前的灯塔。而当你看他们的表情时,丝毫不见痛楚,也没有特别的喜悦,只有平和,平和得就像是西藏的天空一尘不染。我没有敢打扰任何一个磕长头的人,因为他们让我觉得圣洁和崇敬。我不停地思索,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何等的力量和毅力!我为之震撼,也为之动情!从此,每当我做事想放弃时,我就会想起这些人,想起他们教给我的虔诚,想起他们交给我的笃定,想起他们教给我的坚持!

许久以前,我就对南太行深处叫“郭亮村”的地方非常感兴趣。喜欢“郭亮村”,源于它给我的那种与世隔绝、飘飘渺渺的感觉。这个村坐落在海拔1700米的悬崖之上,只有80多户人家,300多口人。以前人们要下山,只能走一条“天梯”,就是在悬崖边上走出的一条小路,特别险要,因此村子基本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现在村里有了一条“挂壁公路”与外界相连。这条公路,最宽的地方只有四米,一边是壁立千仞的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而且没有护栏,一个急弯接一个急弯,全部在崖壁上。在这条路上行驶,你会真正体会什幺叫心惊胆战。而这条所谓的公路,其实就是村民硬生生凿出来的洞。这个洞是不规则的拱形,依着绝壁的边缘,蜿蜒伸展,而向外的一侧,每隔一段的距离,就开一个口,通气透光。它被誉为 “世界第九大奇迹”“世界最险要公路之一”。村里的老人跟我们介绍说,从1972年到1977年,村中13名壮劳力自发组成凿洞突击队, 在没有任何机械的情况下,用土法测绘,挥舞铁锤、钢钎,向绝壁上一锤一锤地凿去,打秃了钢钎12吨,打烂了8磅重的铁锤4000个。当时上至70岁的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娃娃都轮流到隧道里清理石渣,这是现代版的“愚公移山”!

13位英雄已经所剩无几。我们有幸遇见了其中的一位。听说原来他会骄傲地为远方的客人讲述那段艰苦的历史。现在他年龄大了,我们只能看到他沧桑的背影,但依然伟岸。不过村里的每户人家都会深情地讲述那段过往,他们真心地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自豪。从此,每当我遇到困难想要退缩时,我就会想起这条“挂壁公路”,想起村里的人,想起他们教给我的无畏!

在日喀则逛街时,贸然走进一家唐卡店,遇见了一位画唐卡的画师。我们进到屋里,他没有看到我们,依然专心地画他的唐卡。于是我们轻轻走到他的身后,想看看唐卡究竟是怎幺画的。这时,他才注意到我们。我们略带歉意地实话实说,并不想买唐卡,只是好奇,想看看这幺漂亮的画是怎幺画出来的。他没有介意我们的打扰,有些羞涩地用浓重的藏式普通话和我们聊了起来。我问:“画一张唐卡大概要用多长时间?”他说:“手上的这一张要用一年,准备去参加北京的展览。”画一张画要用一年,我很吃惊。看到我惊讶的表情,他说:“画唐卡是个需要一定功底的事情,从打稿到几遍上色,不能有一点失误,需要控制内心,要有一个安详宁静的心态。真正的唐卡,即使是大红大绿,你看到以后内心也是平静的。”我问他:“画唐卡累吗?”他很平静地说了两个字“幸福”。没有过多地打扰这位画师,我们带着思索离开了他的画室。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曾经看到过一个关于“人为什幺老是感到不快乐”的科学研究,结果很意外:和幸福直接相关的不是财富、相貌、种族、婚姻……甚至不是你是否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而是一个人保持专注的能力。越是能长时间专注一件事情的人,幸福指数越高。我想这位画师的幸福就来自于对一件事情的专注!

在新疆葡萄沟里遇见了一位普通的卖葡萄的大叔,他的长相我已经记不清了,铭刻在心的是他的热情与善良。在小学二年级的语文书中有一篇课文叫《葡萄沟》,里面描写的葡萄沟景色优美,瓜果飘香。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来到新疆,就必须到那里去看看。我们去的季节正好是葡萄丰收的时候,几乎每家门口都会有一个小摊在卖水果,尤其是葡萄的种类特别多。热情的维吾尔族老乡让我们随便尝,喜欢哪种就买哪种。我们选了两种葡萄,每样要一斤(新疆是一公斤)。老乡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我们说:“我们这里的葡萄特别好吃,多买点吧。”我们遗憾地说:“只有一家三口,晚上还要去甘肃,买多了吃不了该坏了。”老乡听我们是外地口音,就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说是从东北的哈尔滨来的。他一听,做了个非常夸张的动作说:“好冷的地方呀!”我们笑着回答:“可不,冬天要零下二三十度呢。”他听说我们来自哈尔滨,就往称好的葡萄里多放了一串,还拿起旁边的一个哈密瓜说:“这个也拿着。”我们愣住了,他见我们有些诧异,赶忙说:“不要钱,不要钱。哈尔滨来的不容易,哈密瓜好吃。”我们连忙说:“这怎幺行,不能要。”他有些倔强地说:“一定要。”我们说,那就得给钱。他说:“不值钱,不要钱。”推脱了几次,包车的司机说:“你们就拿着吧,不拿着他该不高兴了,这儿的人就这样的。”实在拗不过他,我们谢过之后,带着沉甸甸的葡萄和哈密瓜离开了葡萄沟。说实话,葡萄沟的葡萄特别甜,哈密瓜也特别甜,但比它们更甜的是我们的心。人生没有那幺多的预设,生命的精彩就是不期而遇的美丽。异地他乡,萍水相逢,扑面而来的是陌生人的热情、真诚和温暖人心的善良!

在泰国的芭堤雅遇见了三个年轻的音乐人。记得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皓月当空,银光遍洒,我们在将军山的观景台上俯瞰整个芭堤雅。在观景台上这三个泰国青年,两个人弹吉他,一个人敲着鼓,悠闲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他们第一首唱的是泰国歌,第二首唱的是英文歌,我们随着音乐的曲调,边轻轻敲打着节拍边欣赏着眼前的风景,无比惬意。第三首歌的前奏就非常熟悉,竟然是Beyond的《真的爱你》,只不过他们唱的是泰语版的。这个熟悉的旋律引起了在场10多个中国人的共鸣,于是变成了大合唱。三个青年看有人和他们一起唱特别开心,带着灿烂的笑容,弹得更起劲儿了。整个观景台立刻成了欢乐的海洋,引得旁边的几个外国人也跟着一起手舞足蹈。那时那刻,异国他乡,不分国籍,不论性别,大家彼此没有芥蒂,都沉浸在快乐之中,这源于对音乐的热爱。而那天又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正月十五这个日子里,当我们在异国同唱一首中国的歌曲时,每个人心中都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情愫,是对国家的发自内心的热爱。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份热爱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浓、更重!

坚持、无畏、专注、善良、热爱……这些都是我在旅行中的“遇见”。我们总是在仰望和羡慕着别人的幸福,如果愿意回头,我们会发现,自己同样正被仰望和羡慕着。

生命是一段旅程,是一次又一次的“遇见”,遇见那个你最想成为的自己。当一切都经过了,一切都走过了,一切都熬过了,生命的底色里,便增了韧,添了柔。这时候,平和下来的生命,便可以沉静到动不惊,扰不乱。

其实我更想说,每天都是一次新的旅行,“遇见”的每一个和我们走过一段的人都值得珍惜!

(作者单位:哈尔滨市香坊区教师进修学校)

编辑∕王剑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