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宇晴 张同同 邹丽萍 李丹梅 陆艳(.南京中医药大学 南京 0000;.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南京中医院 南京 0000)

李果烈教授是国家级师承指导老师、江苏省着名心脑血管病专家、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李老师从事中医临床、教学与科研工作近60 年,丰富的临床经验积累使他在内科领域有着独到的见解与深入的研究。尿频常见小便频数、夜尿增多、尿急,伴或不伴尿痛、尿色改变、尿中夹杂絮状物等临床症状。人体的正常排尿过程需要在膀胱、尿道解剖结构与生理功能正常的前提下,通过中枢神经系统与自主神经系统共同作用完成[1]。若环路出现差错,人体则会出现异常的排尿活动,因而表现出尿频的相关症状。西医学将这种有明显的下尿路刺激症状,但无器质性的病变定义为尿道综合征[2],治疗上总体以解除膀胱过度痉挛、松弛平滑肌为主[3]。

根据本病的临床表现,尿频可归属于中医学“小便频数”“遗尿”“淋证”等范畴。关于本病的病因病机,虽曾有过相关论述,但仍未有统一认知。在治疗方面,中医常单从脏腑论治[4]。李老师认为尿频为临床常见症状,常多兼见其他症状,病程较长,多有反复。尿频证候复杂,病机多变,若单纯从脏腑辨证入手,常常不能概括疾病全貌,故应基于中医整体观及阴阳辨证理论概括及理解病因病机。调和阴阳使机体恢复“阴平阳秘”状态,才能取得较好的临床疗效。治疗上李老师常以二仙汤为基础方通过辨证论治加减用药治疗此病。

1 阴阳失和是尿频的核心病机

阴阳辨证是八纲辨证的总纲,是对疾病最基本也是最根本的认识和概括[3]。李老师认为阴、阳分别代表事物相互对立的两方面,故疾病性质、临床证候一般都可归属于阴阳的范畴,因而阴阳辨证是基本的辨证大法。尿液的生成与排泄和阴阳关系最为密切,阴与阳相互作用,贯穿于肾、肺、脾、膀胱、三焦等各脏腑功能活动中,协调脏腑运化水湿。若阴阳不和,则脏腑功能势必受到影响,其调节水液功能失职,因而可见尿频、尿急等症状。

1.1 肾之阴阳失和,致温煦乏源、虚火妄动

肾乃先天之本, 主水,寓元阳而藏真阴,下通于阴,司职二便。李老师认为夜尿频繁者,尤其中老年人,元阳偏虚,真阴不足,阴阳失衡,或是阳虚致肾气不能温煦膀胱,或是阴虚生火致膀胱失约,皆可使小便频次增多。肾之阴阳失和,证见小便频数或尿频单次尿量较少,或有灼热感,小便色偏白,尿中有泡沫或絮状物,腰酸乏力,或见夜间盗汗,舌质淡,苔白,脉沉、尺脉弱。

1.2 肺之阴阳失和,致宣降失衡、水液难运

肺为“华盖”,主气,又可通调水道,故称之为“水之上源”。李老师认为,肺为娇脏,易受外邪侵袭,若肺感外邪或肺体自虚,肺气受损,气虚则阳弱,累及于阴,则肺本脏之阴阳失和,肺失宣肃之能,通调水道不利,水液难运,故见小便增多。肺之阴阳失和,证见小便频,尿色白,咳嗽时加重,或伴胸闷、气喘,舌红,苔薄,脉细。尿频虽常被认为是肾与膀胱功能失常所致,但其发病机理亦与肺之阴阳失衡紧密相关,故临床诊疗不可忽略肺脏之效。

1.3 脾之阴阳失和,致运化失常、水湿难化

脾为后天之本,主运化,可运化水湿。李老师认为,脾为调节水液的重要脏器之一,脾之阴阳失和,统水之能失职,水湿阴邪积于体内既阻气机,又易变生他脏疾病。若阴邪来犯,易致脾阳虚损或脾阴过盛,其化水湿之能势必受到影响,水液代谢失于正常,水液留滞于胃肠,难于排出,可致排尿次数增加。脾之阴阳失和,证见小便频,腹部胀满不适,纳差,腹泻,便溏,舌淡胖,苔白腻,脉滑。

1.4 膀胱之阴阳失和,致气化不利、开阖失司

膀胱乃州都之官,为全身水液汇聚之处。李老师认为,尿频者,除肺、脾、肾外,还与膀胱失约关系密切。若湿热邪气外袭,或饮食不节内伤,均可使湿热内生,热迫伤津,则膀胱之阴液受内热煎熬,阴虚火旺,耗气伤津,膀胱阴阳不和,则气化不利、开阖失司,故见尿液失常。膀胱之阴阳失和,证见尿频尿急,尿道涩痛,尿液短赤,淋漓不尽,少腹胀,或伴有发热腰痛,或见血尿,或尿中有砂石,或尿浊如膏,舌红,苔黄腻,脉数。

1.5 三焦之阴阳失和,致枢机不利、水道不畅

三焦者,为“一腔之大腑也”,其功能与五脏六腑密切相关。历代医家对三焦的定义与作用虽有不同的见解,却一致认同三焦在水液调节方面上的突出作用。李老师认为三焦气机畅达则脉络通利,水道畅通。水液的输布、代谢都离不开少阳三焦的枢机转利。如若三焦阴阳不和,上焦、中焦与下焦通过焦膜可迅速互相影响,三焦气化不利导致膀胱开阖失司,故亦见小便节律失衡。三焦之阴阳失和,证见小便频数,尿色黄,或伴咳嗽气喘,或伴腹痛不适,或伴腰酸乏力,舌红,苔偏黄,脉数。

2 选方用药及作用机制

临床治疗尿频,应四诊合参,结合患者各方面临床表现,综合分析尿频病因病机,以调和阴阳为根本治疗大法,结合脏腑理论治疗本病。李老师在选方上常以二仙汤为基础方加减用药。二仙汤乃近代医家张伯讷教授为治疗更年期高血压、更年期综合征而研制的一首临床经方,方中共纳入仙茅、仙灵脾、巴戟天、黄柏、知母、当归6味中药。二仙汤中巴戟天、仙茅、仙灵脾温补肾阳、充蓄肾精;知母、黄柏清泄肾热、固护阴液;当归补血润燥、调理冲任。其组方简易,补阴而不滋腻,通过知柏苦寒坚阴之效间接达到补阴目的,且无熟地、枸杞等药物滋腻碍胃之弊。此外,二仙汤温补阳气而不过燥,在选择仙茅、仙灵脾峻补肾阳的同时佐以当归,一以养血,一以润燥。诸药合用,共达补阳滋阴、寒热相济、阴阳共调之效。

二仙汤作为中医名方,临床虽常用于改善女性更年期综合征,但不可拘泥于陈规。已有研究表明,二仙汤在改善夜尿增多症状上有明确疗效[5]。研究发现,二仙汤可通过增加患者血清中雌激素与提高免疫球蛋白水平,达到缓解中老年女性患者慢性尿路感染症状、改善尿频的作用[6-7]。此外,二仙汤能降低24 h尿蛋白定量,减轻炎性因子水平,恢复肾功能,改善尿频症状[5,8]。同时相关研究表明,二仙汤还有显着的促进颗粒细胞生长的作用,以此增加性激素分泌,从而改善更年期综合征相关尿频症状[9-10]。据药理研究可知,二仙汤还对治疗骨质增生、乳腺肿瘤、心血管综合征、高血压、焦虑抑郁等疾病有重要作用[11-12]。

3 辨证论治灵活加减

李老师认为,在治疗尿频病时应紧抓阴阳失和这一病机,以调和阴阳为治病原则,方剂选用二仙汤,但同时应辨析患者具体症状,随症加减。

基于阴阳失和之不同脏腑,李老师用药常加减如下:阴阳失衡偏于肾者可加用杜仲、川续断温补肾阳,生地黄、山茱萸滋阴清热;阴阳失衡偏于肺者可加用太子参、浮小麦、北沙参补肺益阴;阴阳失衡偏于脾者可加用黄芪、白术、茯苓健脾渗湿;阴阳失衡偏于膀胱者可加用煅牡蛎、山茱萸等固涩膀胱,车前子、木通、大黄等清利湿热。

基于不同兼证、变证,李老师用药常加减如下:若阳不入阴,心神不安,致烦躁、焦虑、失眠者,可加酸枣仁、柏子仁、郁金滋阴养血、清心除烦;若阴虚火旺,热迫津出,致汗出涔涔、虚烦燥热者,可加桃奴、浮小麦、地骨皮清热除蒸、固表止汗;若阳气郁滞、阴津输布不畅,血停成瘀,致唇暗脉涩、肢节疼痛或见瘀斑者,可加当归、牡丹皮、地龙活血养血、通络祛瘀。

4 典型病案

患者陈某,男,56岁,2021年9月29日因“夜尿频繁1年余”就诊。患者半月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夜间尿频,约2 h 1次,色淡黄,量少,无疼痛,无灼热感,尿中无血丝,白天尿少,自觉视力减退,夜间恶热,汗出较多,夜间睡眠质量较差,睡后易醒,醒后入睡困难,白天常感乏力困倦,无口干眼干,无头晕头痛,无胸闷心慌,无腹痛腰酸,面色淡黄,舌质暗红,苔少,脉小律正,食纳可,小便频,大便正常。平素身体健康状态一般。既往有类风湿性关节炎病史2月余,曾服用甲泼尼龙,每次8 mg,每日1次,后测血糖增高,已经停服半月。有颅咽管瘤切除术病史10年,现自觉视力减退。李老师认为患者以夜尿频繁为主诉,证见夜尿频多而量少,无疼痛,当属尿频病。患者舌质暗红,苔少,脉小律正,辨证属阴阳不调。治以调和阴阳、补肾温阳。李老师予以中药方剂二仙汤加减:仙茅6 g,仙灵脾20 g,巴戟天10 g,当归10 g,知母6 g,黄柏6 g,川续断10 g,杜仲10 g,浮小麦30 g,桃奴10 g,地骨皮10 g,天花粉10 g。7剂,每日服用1剂,早、晚餐后分次服用。

2021年10月10 日二诊:首诊服药7剂后,夜间尿频症状较前轻微改善,夜间小便2~3次,汗出较前改善,但夜寐仍较差,时觉四肢乏力。以上方为基础方,加用酸枣仁30 g、茯神10 g,浮小麦减量至15 g。续服7剂,医嘱门诊随诊。

2021年11月22 日三诊:患者尿频症状较前明显改善,肢体乏力不显,夜间睡眠质量好转,未诉其余特殊不适。

按语:患者为中年男性,素体虚弱,阴阳失于平衡,肾之阴阳自衰,夜间阳气衰,阴气盛,致使膀胱固涩功能失约,故见夜尿频。夜间阳气内收于体内,虚热内生,则见夜尿频多而量少,汗出较多。患者舌质暗红、苔少又为阴虚之象,结合脉象,总体辨证属阴阳不调。治以调和阴阳、补肾温阳。方选二仙汤为基础方调和阴阳,加用川续断、杜仲以温补肾阳、强筋健骨。此外,患者自觉汗出较多,李老师加用浮小麦补益肺气、固表止汗,桃奴、地骨皮滋养阴液、清热止汗。患者症见夜尿频而尿量少,此为虚热内生所致,故加用天花粉配伍地骨皮以清热凉血除蒸。此外,患者诉夜间睡眠质量较差,故以酸枣仁入方,一则取其入心经,与茯神相配以求养心健脾、宁心安神之效;二则取其酸收之性,与浮小麦相伍共达敛汗、生津之功。本方用药以调和为主,佐以清热、养阴之药,使温阳补阴之余,虚热自除,脏腑之气血阴阳得以平衡,诸药合用,共奏育阴助阳、调和阴阳的功效。本例患者为中年男性,肾阳自衰,又兼见心阳偏亢、心阴不足、肺气虚弱,从单一脏腑论治不能概括全貌,且用药繁多。若以阴阳为纲,调和与通补兼施,统筹论治,用药简练,常可收获较佳的疗效。

5 小结

西医治疗尿频主要从消炎、抗感染、神经治疗等方面入手,但治疗周期因人而异,起效虽快,但复发率、不良反应率较高。李老师认为中医治疗此类疾病不仅有扎实的理论基础支撑,且在综合全面治疗疾病的基础上又能针对患者个体化论治,临床常获得较好的治疗效果。李老师曾言,整体观与辨证论治为中医最为宝贵的诊治思想。医者在处理复杂疾病或临床症状繁多难以归纳于一种证型时,不妨化繁为简,从最根本的阴阳辨证入手,细察详审,同时结合脏腑偏性,明辨疾病本质与患者先天禀赋,则痼疾可愈,顽症可除。是故临床治疗疾病时,不可拘泥于常规,抛除固有思维,多思多想,明辨慎行,则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