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世联
每当看到饺子，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教会我包东北饺子的河南籍班长彭国辉。
那是1986年的冬天，辽南连续落下几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在雪山环抱的小山村，我应征入伍了。单薄的身板穿上肥大的绿军装，怀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我在众多期待与羡慕的目光中登上军列。
深夜，我们这批新兵在吉林省吉林市火车站下了火车，换乘大解放汽车，迎着凛冽的寒风，向陌生的地方驶去。行驶约半个小时，来到驻扎在市郊一个叫欢喜岭村庄的炮兵教导团。
我被分到炮兵教导团三营七连一排一班。下了车，一位中等个头，脸皮白净，浓眉大眼，容貌俊秀的老兵迎上来，接过我的行李。“我是一班长彭国辉，河南人。”他笑着将我让进营房。
连队的营房是瓦房，每间房内放置5张上下两层的木床，新兵就住在这里。就这样，我开始了脱胎换骨、凤凰涅槃的新兵生活。
开训不久，就赶上过春节。大年三十那天下午，连队炊事班的战友和好了馅，连同面粉分到各班，要求自己包饺子、煮饺子。
我和一个新兵踩着厚厚的积雪，冻得“嘶嘶哈哈”地从炊事班抬回一大盆拌好的馅，另两个新兵抬回一大盆面粉，放在班里大木桌上。
此时，班长目光闪烁：“谁在家里包过饺子？”兵们把光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包过。”他把目光投向我：“大个子，你是东北兵，会包东北饺子吗？”我一脸羞红，“不会。”
“大家听我讲，我们班是全连第一班，站排头的班。这次包饺子，我们班必须站排头。”班长右拳头有力地在头顶挥着。
至于怎幺能站排头，兵们心里没有底。然而，班长挽起袖子，开始了他领导全班站排头的“三部曲”。
班长先传授技艺，在我们中间培养能手。下午3点，班长开始了包饺子教学：“这个包饺子嘛，有说道，四道程序：拌馅、和面、擀面皮、包饺子。拌馅炊事班做了，剩下的，我们做。” 班长略显白净的面孔，严肃得好像马上准备打仗。
“先学和面，技术活，热水和面，面会烫死;冷水和面，面皮发硬;温水和面，煮出的饺子，软润可口。水温以不烫手为宜。往面盆里倒温水，边倒边用筷子搅面。”班长边讲边做，“添水要少加勤添，控制量。这就像炮兵使用计算盘一样精细计算。”新兵们手学心记。
面团和好了，班长教揉面：“这揉面，像做思想工作一样，不可急不能慢，耐心细揉，以揉增韧。”我们学着班长的样子揉面。“揉面，要达到盆光，面团圆润如白玉。揉好后放在面盆里醒上一会儿，以增柔度。”见兵们效仿，班长提醒道。
一会儿，班长从面盆中揪下拳头大的面团，放在面板上揉起来，然后右手插进面团中间，捏成环形面柱，约大拇指粗细便掐开，揪成剂子，撒上面粉，擀压成饺子皮。大家屏气凝神盯着班长的动作。
班长说：“擀面皮像炮兵操作方向盘对着分划旋转一样，旋转着擀，做到中间厚周边薄。”我先上手揪下一块面团，揉起来，揪剂子，擀面皮，其他兵也纷纷动手，很快桌面剂子成堆，面皮成沓。
此时，班长左手拎起一张厚度适中的面皮，托于手掌，右手用筷子夹上一块鸡蛋黄大小的馅儿，居中压实，右手拇食两指对捏面皮，齐边，折皱，很快一只饱满挺肚带花边的东北饺子诞生了。班长说：“部队饺子要有部队的样子，造型饱满坚挺边大，摆放整齐有序。”
那天晚上，新兵跟班长学会了和面、揉面、擀面皮和包饺子。
然后，班长开始学孙膑赛马，摆兵布阵。教学，验收，接着班长像孙膑赛马，将好马、中马、劣马分工出场那样，因人分工，力大的揉面，擀皮好的擀皮，手快的包饺子，手慢的准备帘子。班长亲自掐剂子，统一大小。新兵们分头协作。
随后，班长派兵侦察对手，灵活应对。班长派出2名新兵去侦察，以上厕所名义装作不经意地到各班转了转。一个新兵回来报告：“矮个子二班长比较挑剔，正在训斥新兵悟性差，修理新兵包饺子的缺憾之处，全班进度缓慢;高个子三班长，带着全班赶进度，饺子大小不一。一排是这个情况。”一会儿，另一个新兵跑回来气喘吁吁道：“二排和三排的各班进展参差不齐，有的进度快，造型各异;有的包饺子不得法，推进缓慢;四班和七班包饺子人手多，进度和质量跟我班有一拼。”
“集中主力包饺子的经验值得借鉴，训斥新兵或返工维修做法不可取。”彭班长立即对本班人马作了重新部署：班长带3个手脚利索的新兵主包不变，擀皮两人不变兼揉面;揉面的和准备帘子的投入包饺子中;擀皮进度快，也停下帮包，搞“大兵团”包饺子。班长叮嘱大家：“确保质量，加速推进，杜绝返工。”
班长正在排兵布阵时，七连连长边德祥来到一班检查包饺子。听班长讲得一套套，看全班铆着劲地干，边连长红红的脸膛绽开笑颜：“行啊，一班！包饺子包出训练招数和思想工作来，还包出战略思想和战术动作来。”触景生情，连长表扬我们班长炮兵测绘专业厉害，全师都出名。我们都向班长投去崇敬的目光。
此时，班长笑道：“部队啥事不是为了打仗？包饺子比赛就是打仗，也是一种制胜训练。”
闻此，连长笑眯眯地离开一班，巡视其他班去了。一班又投入紧张的包饺子比赛中。一排排饺子诞生在面板上。两个盖帘摆满了，桌面又被饺子占了一半。我问班长：“怎幺办？”班长扫视四周，目光锁定门口：“把门卸下来。”我和另一新兵冲上去，两下就把门卸下来，放在一张床上。一个新兵立即把自己干净的白床单铺在门板上。大家七手八脚将桌上的饺子摆上去。
包完饺子，我们满脸都是自信，兴高采烈地把饺子抬到饭堂，放在一班饭桌上。
紧跟一班，六班七班摆上自己的作品，其他班也陆续地抬来本班的饺子。
夜幕降临时，全连各班都将作品摆在饭堂自己的餐桌上，白胖胖的饺子琳琅满目，大小不一，造型各异，但都摆放整齐，像一个个方阵。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我们慢慢品味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各班陆续煮出的饺子，摆在边连长和炊事班长面前。连长和炊事班长慢慢咀嚼、品味。突然，连长举手示意安静，开始讲评：“过年包饺子，全连各班都很重视，各有招法，比出大局观念、比出部队作风、比出水平、比出谋略，比出了组织力和执行力。这方面，一班犹胜一筹。一班把这次活动当作一场战斗来打，有套路，有章法，组织严密，指挥得当，战略战术灵活，把包饺子活动组织成技术传授会、军事训练演示会、思想政治工作展示会、军队规定落实会。”说到这里，边连长扫视全场，动情地说：“一班就是第一班，就是要站在全连排头。”
“哗哗哗”，饭堂里响起一片掌声。连领导笑了，彭班长笑了，全连官兵笑了，我们班新兵的笑容尤其灿烂。
此时，窗外也不知什幺时候早已飘起了雪花，仿佛也在为一班助兴，好个诗意盎然。那年除夕夜，我们都兴奋得忘了想家……
编辑/李文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