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查理

玛利亚·索与驯鹿

8月20日凌晨,被誉为“中国最后的女酋长”玛利亚·索在内蒙古自治区根河市去世,享年101岁。

玛利亚·索出生于1921年,内蒙古鄂温克族人,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主人公的原型,也是使鹿鄂温克部落最后一任部落长。

玛利亚·索一辈子生活在山林里,带领族群在森林中随着驯鹿迁徙,默默承担起保护驯鹿和森林的责任。

随着驯鹿和狩猎文化的逐渐消亡,大量鄂温克族人走出山林,开始了新的生活。如今,这位拥有中国最后一个狩猎部落全部记忆的女“酋长”,也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最后的时光,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到她养了一辈子的驯鹿身边,她说:“山养鹿,鹿养我,我不下山。”

01

鄂温克族是一个古老的游猎民族,族人最擅长的就是狩猎与使鹿。

玛利亚·索带领的使鹿部落,位于呼伦贝尔草原和大兴安岭的交汇处、环北极地区泰加林带的最南端——敖鲁古雅民族乡。

400多年前,使鹿部落的祖先从西伯利亚勒拿河上游一路迁徙到了这里,在摸索出一套适应大兴安岭气候的放养驯鹿的方法后,便定居于此。

玛利亚·索的父亲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从能牵起驯鹿开始,玛利亚·索就跟着父母出去打猎、帮忙一起喂驯鹿。

驯鹿是使鹿部落的宝贝,族人们骑着驯鹿去打猎,返程时让驯鹿帮忙驮着猎物,如同亲密的伙伴。有一次,驯鹿为了觅食漫山遍野地乱跑,为了把它们找回来,玛利亚·索曾独自一人带着猎枪穿越山林。

驯鹿喜欢吃苔藓和蘑菇,每当林子里的蘑菇越来越少了,就意味着部落要迁徙了。所以鄂温克人可能今天还在这片山林生活,明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玛利亚·索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家里虽然只有一头驯鹿,为了让驯鹿能有食物可吃,父亲毫不犹豫地放弃已经建立起来的 家园。

玛利亚·索8岁那年,大兴安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雪灾,山中的积雪足有一个成年人那幺高。眼看着驯鹿失去食物来源,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大人们立即决定带上驯鹿和孩子连夜赶路,路途中还要不时地砍伐树木,将树干上的苔藓摘下来喂驯鹿,整个部落的人就这幺一直不停地搬家,直到冬天结束。

使鹿部落的人从来不杀驯鹿,即便是饿着肚子也不会吃驯鹿,而且为了防止病死的驯鹿被野兽啃食,他们会将尸体放在高处,也叫做“风葬”。

“驯鹿不是普通的家畜,是我们的朋友和家人,同样是民族图腾与神灵交流的媒介。”玛利亚·索不止一次说过。

02

玛利亚·索成年后,打猎和管理族群的能力逐渐凸显出来,在父亲的安排下,她嫁给了比自己大12岁的拉吉米。

出嫁的时候,父母给了玛利亚·索6头驯鹿做嫁妆,在整个部落都引起了轰动,这是她记忆中最自豪的时刻。

丈夫拉吉米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也是部落里有一定号召力的男人。玛利亚·索嫁过来后成了丈夫的得力助手,每天一大早跟着丈夫带着猎枪穿梭在山林中。她的枪法精准,能够一枪打下天上的飞鸟。

等到驯鹿身上挂满了猎物,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家,把今天的收获分给族人们共享。

玛丽亚·索不仅善于打猎,还十分擅长手工艺活,各种兽皮经过她的手都会变成手套、帽子,树皮也被她编成了漂亮的储物筐,部落中的女人都以她为榜样。

后来丈夫因酗酒过度去世,玛利亚·索不仅承担起家族的重担,还把原来拉吉米在部落的威望和责任共同承担起来。在那个以男性主导的部落,她成了部落的核心。

03

关于“中国最后的女酋长”这个称号,玛利亚·索是听部落里的年轻人说的,因为她不会说汉语,只能靠别人给她翻译。不过,玛利亚·索对这个头衔并没有多大兴趣,因为在她当上部落的家长之后,一切开始变样了。

早些年使鹿人打猎、放驯鹿的地方绵延数千里,犴、鹿、灰鼠子在山林里随处可见。族人们在广袤无垠的狩猎区与驯鹿生活在一起,虽然离城市很远,但活得别有一番滋味。

但现在一切都悄然改变。大兴安岭修建的公路和铁路带来了便利,也带走了使鹿人原本平静的生活,猎民点越来越少。

以前的猎民点变成了旅游点,游客付费就可以体验喂驯鹿,导游们也不厌其烦向游客重复玛利亚·索的传奇人生。

年轻一点的族人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兴致勃勃地投身于旅游事业当中,但玛利亚·索不行,她不由自主地跟这些外来客保持距离。

关于部落被开发旅游的事情,玛利亚·索和女儿德克莎一直有分歧。她认为把驯鹿圈养起来让游客参观,是让驯鹿在受罪,可女儿认为短时间的旅游旺季并不妨碍驯鹿成长,而其带来的收入却足够让族人们过上好日子。

每次争论到这里,玛利亚·索便低头不说话了,她明白女儿说的是对的,可心里就是不安。

04

2003年8月的一天,是所有使鹿人都难以忘记的日子。

在当地政府的主导下,有关部门在根河市郊为鄂温克族人兴建了新敖鲁古雅乡,让他们下山过上现代化的生活,这里距离玛利亚·索居住的原始森林足足有300多公里。

那一年,有两百多族人都带上驯鹿陆续搬离,但玛利亚·索和其他几个老猎民说什幺也不愿下山。在山林中活了一辈子,老人们早已习惯了这里的蓝天白云,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指着背后的驯鹿说:“山林是驯鹿的家,也是我的家,我只想守在驯鹿的身边。”

其实玛利亚·索知道,新建的小木屋不仅水电齐全,政府还在房屋上预装了有线电视光缆和暖气管道,附近还有卫生所、敬老院等基础设施,比他们现在的条件要好得多,想要离开这里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使鹿部落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玛丽亚·索留在了山上,另一半则湮没在现代世界里。

随着年龄增长,玛利亚·索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女儿不顾她的反对接她下山,可她还是要求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去山上看一看。在玛利亚·索眼里,原始森林才是鄂温克人的归属。

一个人待在山上的时候,玛利亚·索时常会回想起小时候的场景,在茫茫的白雪中,父母背着行李,她紧紧地牵着驯鹿,一起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玛利亚·索去世了,使鹿部落可能永远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但是她早就成为了一代代族人永远不会忘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