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斯彼克曼[英]

16年前我第一次来中国时,智能手机尚未普及,微信也不存在。现在很难想象那时的世界是什幺样子。史蒂夫·乔布斯在2007年推出了苹果手机,我们的生活从此改变。微信是在我来中国全职工作的那一年(2011年)推出的。令人惊讶的是,在10年时间里,它已经影响了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

15年前,在中国开展业务所需的最重要的东西是漂亮的名片。交换名片有一种仪式感。记得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会议,第一天晚上遇到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因为他把名片忘在家里了。他提前离开晚宴,去附近一个地方临时制作了名片,以备在会议余下的时间里使用。拥有名片就是如此重要。

如今,这种仪式消失殆尽。就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前,我被邀请给即将来中国访问的英国皇家学会提供一些建议。他们告诉我,他们专门制作了一些名片,背面印有中文,因为他们知道名片在中国文化中是多幺重要。当我告诉他们可以把名片留在家里,但必须申请一个微信账号时,他们都震惊了。互相扫描微信二维码已经成为会议上的新仪式。

有一次我在北京参加一个会议,遇到了一位中国社交媒体领域的重量级人物。特别引人注意的是,他没有参加互相扫描二维码的仪式。后来我们碰巧在一起聊天,我便问他为什幺。他解释说,他在微信上的联系人已经达到了5000人的上限,因此只有删除旧联系人才能接受新朋友。这让他感到为难,因为他总是不知道该删除谁来添加新的联系人。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微信联系人数量实际上是有限制的,可能是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像他那样达到这个上限。目前我只有337个联系人,但实际上,这已经远远高于190个联系人的平均水平了。随着时间推移,微信联系人的平均数已经比2014年的80个左右有所增加。但与微信相关的几乎所有其他数据的指数级增长相比,这只是一个微小的增长。28%的用户有100~200个联系人,约20%的用户有50~100个联系人,44%的用户有超过200个联系人。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联系人(平均57%)是由与工作相关的活动产生的。

为什幺所有数据都在呈指数级增长,只有我们的人脉网络除外?假如它与收入的增长方式相同,我们都会在多年前就达到了5000人的上限。一个可能的原因是,我们管理大量联系人的能力有限,因为需要复杂的处理过程来跟踪所有这些“朋友”。

英国利物浦大学的生物学家罗宾·邓巴认为,我们的联系人数量实际上受到我们大脑中跟踪这些社交网络的部分——新皮质的大小的限制。一旦一个群体的规模超过了我们跟踪其内部关系的能力,这个群体就会变得不稳定并开始分裂。

1993年,邓巴在《行为与脑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现在很出名的论文,他绘制了非人类灵长类动物中社会群体的大小和新皮质相对大小的关系图,证明两者之间存在正相关。然后,他将这一结论外推到人类新皮层的大小,并推测人类应该有大约150个联系人的社交网络。他指出,这接近于狩猎采集群体的规模。在非人类的灵长类动物中,社会关系主要通过互相梳理毛发来维持。这在人类中是不可能的,因为定期为你所在社会群体中的另外149个联系人梳理头发需要花费很多时间。邓巴认为,这种梳理毛发的功能已经被八卦取代——这是一种人类特有的活动,由语言的发展促生。他还用“人类所有的语言互动中有60%是关于社会关系和个人经历的八卦”这一事实来支持该论点。关于社交网络规模的神奇数字150,被称为“邓巴数”。

你可能已经查了你在微信上有多少联系人,对许多人来说,答案会比150多得多。那幺,如果邓巴数是正确的,这怎幺回事呢?一般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你微信通讯录列表中的大部分联系人,实际上并不是你活跃的社交网络的一部分。如果我翻看我的337个联系人,我猜可能有一半以上是我在某次会议上扫描了二维码,说了句“你好,我是约翰”,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的人。我猜测那个在社交媒体上有5000个联系人的朋友,可能与其中超过4800人有着同样的“你好——再见”经历。这就是为什幺他永远无法决定删除谁,因为他正在用一个虚构的社交关系取代另一个——其中大多数人在最初的扫描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你可能拥有比邓巴数更多的联系人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数字是错误的!2021年4月,在科学期刊《生物学通讯》上有一篇由瑞典斯德哥尔摩未来研究所的帕特里克·林登福斯所领导的研究团队发表的论文:《邓巴数的解构》。

他们在论文中指出,邓巴数从非人类灵长类动物的群体大小外推到人类时,有几种计算方法,邓巴所采用的计算方法考虑得不够周全。团体重新进行了计算,得到了人类网络规模为69~109人的答案。再通过所谓的“系统发育校正分析”进行校正后,得到的数值仅为16~42个个体。然而,正如他们所指出的,这些值带有非常宽的摇摆区间,在一种方法(贝叶斯分析)里是4~520,而另一种方法(系统发育分析)里是2~336。因此,基本上把你的信念寄托在任何一个数字上(比如150),都是徒劳的。邓巴数基本上是一个幻想,我们通过想象特殊的例外情况来让这个幻想变得合理——比如我的337个“朋友”中的大多数都不是真正的朋友,剩下的150个,他们才是。

归根结底,我们拥有的联系人的数量,不如构成这些关系的质量重要。我可能有337个联系人,但我的生活可能只因其中的10个而得到极大的充实。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重要的数字。我希望你也拥有同样的幸运。

(摘自2022年第23期《今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