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丽

每一粒渺小的种子,都会有破土而出的冲动;每一条小溪,都有想融入海洋的渴望。我们很卑微,但是我们一样也拥有梦想。

那年,我离家去镇上读初中,但是我很自卑。那时我家很穷,冬天我穿的棉袄上就有好几个补丁,并且是母亲穿过姐姐穿,姐姐穿过才轮给我的破棉袄。我常坐在座位上埋头做作业,人好像与凳子长在一起,很少出去玩。我从不打扰别人,可是后面可恶的男生仍然时不时地踢我的凳子。我只能忍气吞声,把凳子往前移到不能移的地步。冬天特别冷,下课时,大家都排在教室前挤暖,只有我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墙上,同学们都不和我一起。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一次在微弱飘忽的煤油灯下,瘦弱的母亲在呼哧呼哧地纳鞋底,我哭着求母亲:“我不想上学了!”母亲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上学怎幺有出息,不要学你哥,因为同学嘲讽就退了学。你又没什幺错,别理那些瞧不起你的同学。”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磨得我的心都长茧。有个常搞恶作剧的同学,居然当着老师的面喊我外号。老师瞪他一眼,他跑了。我想如果有地缝,我会一下子钻进去。

树叶在飘落,又一个萧瑟的秋天来了。这时班里调来一位新同学,他姓苏,穿戴整洁,普通话讲得很标准。想不到老师安排他和我做同桌。当把书包放下时,他友好地朝我笑了笑,以前从没有同学这样待我。这让我心里一惊,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苏同学不怎幺说话,他完成作业后,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做手工。我常用一只胳膊托住下巴写我的小说,做我的白日梦。苏同学从来不嘲弄我,他很尊重同学。其他同学则爱讨好他,以便吃到美味奶糖,那时奶糖在乡下很少见。

那晚上自习课,我的作文本不知怎幺不见了,怎幺也找不到。突然,我发现苏同学正在看我写的小说。他看得入神,没有发现我在盯着他。我低声说:“把我的作文本给我吧。”声音是卑微的。他像是被惊醒,一脸歉意地说:“想不到你写的小说这幺好,有悬念,耐人寻味,文字也很优美。以后,我做你的第一位读者好不好?”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奶糖,糖到嘴里,味蕾都炸开了。

后来苏同学还帮我抄来几家刊物地址,让我试着投稿。我的第一篇文章发表,还与苏同学有关。

一天,我听到教室外,苏同学和同学们起了争执:“你们为何欺负人家?她是优秀的,人家的文章都发表了,你们会写吗?卑微的种子也能发芽!”那时我苍白的心海突然繁花满目,眼睛潮湿了。

人生往往是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往往能改变人生轨道,朝着梦想的殿堂迈进。

后来我转往镇里的中学就读,苏同学也回到城里读高中了。从此,我们再也没联系过。工作后,有一天我去一家工厂采访,人群中我听见一个人说,那位女记者是我同学。我顺着声音寻过去,看到一张脸,依然有着童年苏同学的模样。二十年的岁月了,一时间,过往的感觉如烟霞般升腾,暖融融的同学之情依然温润如玉。

“卑微的种子也能发芽。”在那寂寞暗淡的流年里,一句话如一道霞光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让我有信心面对未知的路,不再逃避人生。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