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宏利
自从2013年中国大陆在上海建立第一个自由贸易试验区以来，“平行进口汽车”和“跨境电商”成为“自贸”概念项下两个炒得最热的两个名词，被广为传播。平行进口汽车也从圈内人的小众商品逐步为广大消费者所熟知。其实，平行进口汽车市场在天津一直存在了十几年，只不过之前没有这幺个专有名词，仅在小范围人群中有知名度。有了这个名称后，圈外消费者也开始逐步愿意尝试，客观上促进了这一市场的发展，还有利于行业降低形成不良库存的风险。在近日中美贸易战的纠纷中，经过媒体多重的报道，平行进口汽车也随之进一步提高了知名度。
一、基本情况
（一）概念
平行进口汽车是指经销商未经品牌厂商授权，从海外市场购买并直接引入中国大陆市场，平行于4S店体系进行销售的汽车。由于海外货源地不同，可分为 “美规车”、“中东版车”、“欧规车”、“加版车”、“墨版车”，也统称“非中规车”以区别于传统4S店渠道销售的“中规车”。
有外行人错误地把平行进口汽车称为“水货”，虽然水货不是指假货，但平行进口汽车也不能说是水货。“水货”一词的由来，是因为早期走私者为逃避关税或进口管制等原因，将国外船运过来的商品用塑料袋等包装密封好以后投入约定的浅海中，或直接在海上与小船交接，然后由小船将货物带上岸的走私情况。而平行进口汽车不但不是走私货，而且是照章纳税的进口商品，由于计税的进口车价基数往往大于中规进口车，虽然纳税税率相同，但纳税额还是比同类型中规车要多。因为汽车是中国大陆的重税进口商品，国家能从进口汽车中获取巨额税收，所以是国家鼓励的进口商品。即使在2018年7月，汽车进口关税降低至15%后，其最高一档的复合税率 （关税、消费税和增值税）还处于100%以上，达到了122.33%，也就是说，一辆车在进口方面的税收仍然在进口车价之上。
（二）平行进口汽车的由来
平行进口汽车是由经销商通过观察，发现从海外市场上，而且往往是从零售市场采购来某些车型，装船运来中国后，即使加上国外费用、海运费、保险费、港杂费、进口税费以及经销商利润等，还要比4S店类似中规车型便宜15%以上，且平行进口汽车和4S店的中规车没有完全一样的车型配置，于是就产生了平行进口汽车市场。有些中国大陆没有的车型，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进口过来销售，以满足相应消费群体的需求。
平行进口汽车是一个由市场自发形成的充分竞争的行业，是经销商主导的，不是国家扶植起来的。只是近年来，尤其是自贸区概念出台后，平行进口汽车才逐渐为人们所知，并且由于是重税商品，又能带动相关的消费，故而逐步得到了政府的支持，甚至是各地政府争抢的对象。
二、现状
（一）存在的优势
1.价格相对便宜。这是消费者最关注的。由于中规进口车价格需要考虑厂家和各级经销商的利润，价格由厂家控制，一般都偏高。平行进口车因为省去了中规车的4S店等庞大的销售体系，且定价不受厂家限制，完全是经销商随行就市自主决定，因此在价格上有优势。通常平行进口车比类似配置的中规车价格要低10%—20%，甚至有的高档车会达到30%以上。
2.消费者提车时间快。平行进口汽车都是在海外采购后，再运至国内销售，而消费者多年来也是现场选车买车。不过，近来也有少数消费者开始接受预定的模式购车，但尚未形成主流。
3.车型配置丰富。由于有些车型不是在中国大陆首发，所以消费者能买到先于中规车上市的新车型，甚至是中国大陆没有的海外车型。在有些海外市场，汽车的配置可选择性很大，能满足国内一些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还有，厂家由于进口车价格较高，就针对有些车型与国内合资工厂推出国产车，但为了市场竞争，在配置方面做出了较多的妥协，亦称为减配。而平行进口车是直接购买国外的“原版”，也能满足不同消费者的需求。
4.质量较好。由于中国大陆在某些标准方面和外国有差异，厂家针对不同的国家而采用不同的产品标准。有的为了竞争需要，在中规车的设计方面只是满足中国大陆标准即止。
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在2013年3月15日公布的报告中显示，奔驰、宝马和奥迪这些高档车在 “车内异味”投诉情况方面严重。媒体记者将这几个品牌数款轿车的阻尼片送到北京化工大学进行检测分析之后，都发现了早在1976年就已经列为一类致癌物质的沥青，大约每辆车含有10公斤。而在欧美国家销售的以上品牌所有车辆 （也就是平行进口汽车的来源），都因为欧美国家的标准，采用的是对人体健康无害的高分子橡胶阻尼片。那幺，这意味着消费者从正规渠道购买的平行进口汽车是没有这方面担忧的。所以，在这些方面，可以说平行进口汽车比中规车质量更可靠，而价格更便宜。
（二）数量增长迅速
2014年，通过中央电视台等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汽车行业的反垄断将中国大陆汽车市场长期存在的4S店进口汽车和零配件价格畸高问题推到了公众面前。而平行进口汽车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4S店体系中规进口车的暴利销售，也由此开始逐步得到政策的支持。
2017年，中国大陆平行进口汽车为 172，383辆，同比增长29.8%，占进口汽车总量的14.2%。其中，天津港全年累计平行进口汽车134，152辆，保持了第一大口岸的地位，所占份额75.39%，较2016年提升了17.84个百分点。
（三）车型结构
平行进口的车型，只有针对中规车有市场优势的车型才能存在，故而以高档车为主。经过多年的大浪淘沙，越野车/运动型车（SUV）一直占主要地位，也就是说，SUV的消费群体较大；平行进口的SUV，尤其是大批量的SUV，在与中规车的竞争中，优势较为明显。
（四）品牌分布
2017 年，丰田、日产、路虎、奔驰、宝马和福特为进口量前六位的品牌，占平行进口总量的91.8%。虽然平行进口汽车品牌日益丰富，但传统品牌依然占有绝对多的市场份额。具体到车型上，丰田霸道始终排在第一位，日产途乐是近两年来新出现的一匹黑马，日产凭途乐排到了第二名。
表1 2017年全国各口岸平行进口汽车情况
表2 2015—2017年平行进口汽车车型结构
表3 2015-2017年平行进口汽车分主要品牌情况 单位：辆
三、存在的问题
（一）车源问题
平行进口汽车市场的存在，对于牵涉其中的厂家、经销商、消费者和中国政府等各方而言，经销商获得了利润，消费者买到了质优价廉的汽车，中国政府得到了巨额税收，而唯独厂家没得到好处。而且，从理论上讲，中国大陆消费者每买一辆平行进口汽车，4S店就有可能少买一辆中规进口车，虽然都是一个厂家自己的产品，但平行进口车有可能干扰了厂家的全球市场安排，属于品牌厂家所称的“窜货”。所以，有些厂家对这种平行进口汽车往往在供应源头上是限制的，也不提供保修等三包服务，甚至进一步在生产环节进行限制，比如，宝马2014年一度曾针对在中国大陆销量非常好的X5，将美规的排量从2979cc提升到3004cc（不影响售价），而4S店中规的则维持2979cc不变，以达到打压中国大陆平行进口的目的，因为中国大陆的汽车消费税税率按排量计收，而3000cc以上就比原先增加了13%，导致平行进口成本上涨10万元左右，从而丧失了和4S店中规车竞争的能力。不过，可能是由于意识到此举在中国将有巨大的潜在涉税风险，为避免作茧自缚，宝马不久即放弃了这一做法。
此外，有些海外车源在进货方面也有障碍，比如，美国就规定厂家才能向海外出口新车；欧规车的很多车辆识 别 代 号 （Vehicle Identification Number，VIN码）不符合中国大陆的编码规则，虽然VIN码和质量完全没关系，但根据2008年3月施行的 《对进口机动车车辆识别代号（VIN）实施入境验证管理的公告》，只有很少一部分欧洲车源符合中国大陆标准，故而中外经销商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方法规避有关限制，来实现采购和销售。
（二）政策管制方式问题
除了VIN码的政策限制，由于汽车属于3C认证产品，而目前平行进口汽车采用最多的小3C证书是经销商通过海外改装厂得到的，和厂家为中规车做的认证实质上属于重复认证，增加了平行进口汽车的额外负担。
将于2020年7月实施的 《轻型汽车污染物排放限值及测量方法 （中国第六阶段）》（国六标准）比欧洲第六阶段排放标准严苛，比美国宽松，故美规车基本可以满足国六要求。实施新标准，主要改进催化转化器中的催化剂 （增加贵金属用量等）、改进燃料喷射方式、改进ECU电控单元、改进发动机燃烧室的构造 （包括吸气时的控制等）、增大炭罐容积、改进燃油系统密封性、升级OBD系统等；柴油车升级难度高于汽油车。其中轻型汽油车单车升级成本约需1200元，轻型柴油车单车升级成本约需4000元。欧规车主要在OBD、蒸发排放等方面无法达到国六标准，很难在进口环节改造成国六标准，海外改装厂针对提升排放标准的改装是否能得到中国政府的认可还不明朗，应该是难度很大。中东版车也将面临此问题。
（三）价格竞争问题
随着平行进口汽车越来越为市场所认可，经销商和4S店之间，经销商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长期以来，很多平行进口车能够存在的基础，是比中规进口车便宜15%到20%的价格，而如今这种优势正在渐渐消解。由于没有完整的售后服务产业链的盈利作依托，价格战作为经销商在生存游戏中胜出的惟一砝码，也在拖低整个行业的利润率。
一方面，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厂家开始将旗下热销的进口车型国产化，虽然有减配的情况存在，但其价格毕竟更为亲民，对于价格敏感型的消费者吸引了较大。尤其是在老款中规车清库存时，价格打折的力度很大，对平行进口汽车的销售有较大冲击。
另一方面，中国车市近来增速整体放缓，竞争加剧，各大车企之间价格战持续升温，豪华品牌进口车型的终端售价更是动辄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下调，与平行进口车的价格差距逐渐缩小。
除此之外，随着平行进口汽车货源的吃紧以及价格优势的势微，经销商之间的竞争也日趋激烈。尤其近两年来，矿石、钢材、煤炭等大宗商品行业不景气，有些经销商认为平行进口汽车行业风险小，而且是各银行授信认可的少有的几个行业之一，纷纷转行进入。虽然多数外行最终都以失败退出而告终，但其存在期间确实加剧了行业的价格等方面的无序竞争。
（四）售后服务问题
由于厂家的限制，售后服务一直是平行进口车的一个短板。由于在之前的较长一段时间里，汽车的三包服务在中国大陆没有强制规定，都还是厂家的自主行为，而平行进口汽车多数是高档车，出现质量问题的概率不高，故而在经销商和消费者之间已有平行进口汽车不提供三包服务的行业惯例。而2013年10月起实施的 《家用汽车产品修理、更换、退货责任规定》，并未将平行进口汽车排除在外。于是，各经销商纷纷以保险公司提供的保险或自建维修点，甚至自行承诺三包的方式来应对。
四、解决问题的对策
我们要认识到，平行进口汽车作为汽车市场的一个板块，虽然能够提高进口车市场的竞争程度，使得行业内部以及品牌之间能够形成更加充分的竞争，一定程度上起到反垄断的作用，使得消费者能够购买到质量更好、价格更优产品，但也只是中规进口车的一个补充，并非市场主流，毕竟车的源头还是厂家，经销商能起到的作用有限，我们没必要赋予平行进口汽车太多的使命。当然，放开平行进口车，鼓励竞争、打破垄断，符合中国更好发挥市场配置资源决定性作用的大方向，让平行进口汽车成为促进整个进口汽车市场良性发展的一条 “鲶鱼”。在此基础上，就我们能掌控的一些问题，探讨一些应对方法。
（一）进一步放宽政策
现在的情况是，政府既鼓励平行进口汽车，又没有完全消除一些限制政策。地方上都很积极地想各种方法来促进平行进口汽车，以天津为例，平行进口汽车是天津的一项支柱型产业，故而一直是各级政府谋求对经营企业支持的方向，除了对于常规的各种贸易便利化支持，政府还为经营企业提供过每辆增量车500元的补贴，和试点企业50万元、试点平台100万元的补贴。但政策支持不只是给补贴，对于完全从市场里竞争出来的行业，补贴的作用其实有限，只要政策对了，没有补贴也能发展，不过地方上能解决的政策有限，主要的掣肘之处还在中央政府层面，小3C重复认证、VIN编码等规定存在的意义并不大，加重了平行进口汽车行业的负担，甚至限制了进口。日本是全世界对平行进口最开放的国家，官方数据说，平行进口占总进口量的12%，民间的测算能到20%。它非常开放，几乎不设限。日本车辆是靠左行驶，驾驶座是在汽车的右侧，但个人或企业进口驾驶座靠左的汽车都可以的，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对日本的行车安全以及环境保护出现多少影响。
另外，在汽车的进口保税层面，作为平行进口汽车市场的经销商主体，各口岸搞了一些试点企业或平台，这些企业可以在进关前把车放在保税区享受3个月的保税待遇，而非试点或平台企业就无法享受，或者落地完税，或者租用那些企业的保税资质，造成了市场主体之间的不平等。因为汽车是中国大陆进口的重税商品，保税期能缓解经销商的资金压力，扩大进口。而现行的保税不能超过3个月的政策也有问题，因为保税时间的长短，完全由市场来决定，也就是根据经销商的销售速度决定，经销商是愿意尽快完税出售的，压得时间越长，经销商的资金压力越大。何况，既然设立了保税区和自贸试验区，再要求进口汽车落地完税，就失去了保税区或自贸试验区的意义。
还有，2018年4月起实施的 《乘用车企业平均燃料消耗量与新能源汽车积分并行管理办法》，将平行进口乘用车企业纳入了管理范围。目前平行进口车型多以大排量车型为主 （2.0-4.0L区间占比为89%），达标压力大，按照政策就得引入更多的新能源车和小排量车，以应对企业平均燃料消耗量（Corporate Average Fuel Consumption，CAFC） 和新能源汽车（New energy vehicle，NEV）双积分压力。但是，姑且不论新能源汽车 （尤指电动汽车）电池在生产和报废处理方面的可靠性及环保性还有很大争议，单就新能源车和小排量车的平行进口是否能有市场就是个大问题。其实，和解决小3C的重复认证问题联系起来，把达标责任从经销商移回厂家，应该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二）加快整合升级
鉴于市场无序竞争带来的乱象，引导经销商不以价格战来夺市场，而是充分依据大数据技术的分析与预测，使营销更加精准有效，融入“互联网+”、汽车消费金融等模式，按照个性化市场发展的要求来建设核心能力，建设和谐的生态系统，适应发展的新常态与新需求，共同构建平行进口汽车市场新格局下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随着平行进口车概念的逐渐普及，电商也逐渐开始售卖平行进口车，经销商依靠多年形成的渠道和经验，与电商巨头进行合作也是一个新方向，比自建电商效果要好很多。
（三）完善全产业链配套服务体系
政府一直在鼓励平行进口汽车经销商自建维修点，有的经销商已开始涉足，但实际效果和意义都不大，因为汽车是要销往全国各地的，而厂家经过多年耕耘，已布局了相应的售后维修体系，再加上社会上已有很多高档汽车修理厂，平行进口汽车行业应该充分利用社会资源，与4S店或修理厂建立合作关系的方式为消费者提供维修保养，还包括售前整改等，形成一整套产业链的配套服务体系。同时和保险公司结合，大力发展已经相对成熟的平行进口汽车 “三包险”，由保险公司承担保修的费用，各方均受益，需要做的就是再深入扎实地把这个系统完善好。其实，厂家通过4S店提供的保修期限、里程、内容等也相对有限，并非万能。
（四）关于贸易战
随着2018年7月1日汽车进口关税降低15%，税收整体减少有限，既能缓和贸易战，进口如果扩大又能增加政府收入。此次关税下调对平行进口汽车的销量影响有限。
目前，美国针对中国的贸易争端经过几轮反复，在7月6日最终开启了贸易战的大幕，美国对从中国大陆进口约34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25%关税。作为对等的回应，中国大陆对从美国进口同样金额的商品加征25%关税。按照美国之前的说法，如果中国针锋相对，则继续加大征税范围，直至对从中国进口的4，500亿美元商品征税 （据美国统计，2017年美国从中国大陆进口5，055亿美元商品）；而中国也会采取“数量型和质量型相结合”的措施反制，因为中国大陆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只有1，300亿美元。美国在7月7日宣布，那些会被贸易战影响的从中国进口产品的美国企业，可以有90天的时间向美国政府申请有效期为1年的“关税豁免”，这样就是给了这些企业或者说产品一个缓冲期。后续贸易战的不确定性仍然有，不排除双方再度谋求和解或规模降低的可能。
中美贸易战开打造成中国大陆针对美国原产的部分汽车上调了关税，以及对非美国原产汽车降低了关税，两者合起来则对平行进口汽车市场就有不小的影响，对引进的车型将产生一个洗牌的作用。不过，由于平行进口汽车多数终归属于改善型甚至是奢侈型消费，从汽车角度看，贸易战导致的汽车市场的变化不会对国计民生产生威胁。
总之，平行进口汽车行业起到的就是补充作用，在有了清晰认识这一点的格局之后，在不教条的基础上，就能解决好平行进口汽车行业存在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