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杰涛

朋友到我家乡来旅游,特地给我带了重庆特产怪味胡豆,我才知道这让人食欲拉满的小吃居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胡豆,也被称为蚕豆,一种说法是因其状如老蚕而得名,另一种说法是蚕豆在养蚕时节成熟。

清明祭祖时路过老宅,看到菜园里种着一列列低矮的蚕豆,枝干上爬了一串粉紫色或者白色的花,花瓣上点缀着黑珍珠。微风拂过,似白蝶在绿叶间戏舞,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淡雅的香味。扬州八怪之一的汪士慎在《蚕豆花香图》中写道:“蚕豆花开映女桑,方茎碧叶吐芬芳。田间野粉无人爱,不逐东风杂众香。”这首诗描绘了蚕豆花在百花齐放的季节,隐匿在连绵的碧叶中,歌颂蚕豆花不争奇斗艳、随波逐流的独特品格。

待长出肥嘟嘟的豆荚后,里面的豆子更是诱人。我问爸爸大约什幺时候能吃上。爸爸跟我说“立夏前后吃蚕豆”,这俗语用方言念出来还挺押韵,我便在心里细数吃蚕豆的日子,大概是在5月份左右。

采摘蚕豆的时间是有讲究的:太早了,蚕豆里面的淀粉量淀不够;太晚了,豆子变得老且硬,口感会大打折扣。蚕豆荚只需一掰就断,两三粒珠圆玉润的嫩蚕豆安稳地睡在软白的温床里,只消用力一挤便弹跳出来。用大拇指指甲划过蚕豆表层淡绿色的豆衣,里面藏着的蚕豆仁才“大珠小珠落玉盘”。

若要问蚕豆怎幺做最好吃,蚕豆瓣鲫鱼汤必列榜首。将鲫鱼煎至两面金黄,倒水进去烹煮,待汤熬成奶白色,再放入青椒和新鲜蚕豆瓣。妈妈以她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一开始就放蚕豆仁,最后出锅豆子颜色发黄,基本上都碎成渣。而在出锅前放蚕豆可以最大程度保证蚕豆色泽青翠碧绿,豆香更持久,并且大都是完整的蚕豆仁。装在盘子里,像绿宝石沐浴着乳白色的海,搁浅在鱼形的沙滩。如此美食淋到米饭上,三扒两口到嘴里,香甜软糯的蚕豆绝对是老少皆宜的“下饭神器”。就连南宋大诗人杨万里也赞不绝口:“翠荚中排浅碧珠,甘欺崖蜜软欺酥。”除此之外,蚕豆鸡蛋汤也是极其鲜美的。

乾隆才子袁枚在《随园食单》记载:“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食随采方佳。”家乡的吃法是把带内皮的蚕豆和酸菜一起炒。炒的过程中豆衣受热会裂一条缝,露出里面嫩绿的蚕豆仁。酸菜汁水的酸劲渗透到内皮里,如此爽滑柔软的蚕豆十分下饭。至于随采随吃,妈妈有时候会摘一颗蚕豆入嘴尝试,看蚕豆老嫩,小时候生吃过一次,有涩味。

蚕豆的时令比较短暂,有歌谣云:“蚕豆青,蚕豆黄,青的嫩,老的黄,由青转黄太匆忙。”蚕豆在深秋季节播入土壤,苗历经四个月的“风刀霜剑严相逼”,开花结果后才到饭桌上。当蚕豆的生命走进尾声的时候,豆荚会变成黑色,里面的蚕豆已经非常坚硬,会自动从豆荚中掉出来,收割回来放在烈日下暴晒后变成老蚕豆。

老蚕豆除了留作种子,还可油炸和炒食。油炸之前需泡水滤干,在蚕豆的肚皮上剪十字口子,炸后豆衣向外翻开,外壳呈焦黄色,状似兰花,故名为“兰花豆”。加入盐、糖、辣椒粉等调料,用以佐粥,绝佳。而干炒一般是在过年和花生一起炒,需用盐沙在大锅中反复翻炒,沙子和盐砾蹂躏着蚕豆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炒出来的蚕豆有一种是“沙蚕豆”,吃起来酥酥的不费力。另一种则是“铁蚕豆”,需要极好的牙口才能嚼得动,后来才知道区别在于炒前有没有泡水。

爸妈听说我在写关于蚕豆的文章,争相给我传授他们的经验。两人你一句我一言,中间穿插他们小时候的各种趣事,用树枝生火烤,抑或煮熟后串起来当作可食可玩的乐子,讲得妙趣横飞。我特别喜欢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那个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编辑|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