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冰 张琳蕊 赵雪 代云红
【摘 要】 基于企业经营预测视角，运用信息基础理论重新界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概念，解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影响因子，建构二维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综合测量模型，即2D-UEE 模型。模型由复杂性和动态性两个维度的七个影响因子共八项关键指标构成，实现了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综合衡量。应用2D-UEE模型，对2007—2021年A股上市公司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进行测量，并根据测量结果报告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最高的前10名企业和前5个行业。此外，利用2D-UEE模型研究发现，外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和较低两组企业样本，在财务特征、内控特征和治理特征方面存在显着差异，为环境不确定性经济后果的研究提供了新线索。该研究为综合度量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提供了新工具，为企业经营预测提供了更可靠的依据。
【关键词】 经营预测； 外部环境不确定性； 复杂性； 动态性； 测量模型
【中图分类号】 F27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5937（2023）21-0012-10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了“健全现代预算制度”的目标。经营预测作为影响企业决策和控制的重要管理活动，其准确性一直被广泛研究。在诸多影响因素中，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对企业经营预测的准确性和预算功能的发挥影响最大[1]。当前，我国发展进入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黑天鹅”“灰犀牛”事件随时可能发生。这一现状加剧了企业经营环境的复杂性和动态性，企业面临着一个越来越不确定的环境[2]。事实上，无论是战略规划，还是预算管理，企业决策者都需要将环境作为前置变量[3]，对企业未来经营进行预测，进而制定科学有效的战略实施和预算目标，适应长期的发展[4]。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加剧，导致了作为战略实施和预算目标制定的核心环节——经营预测的准确性受到影响，降低了预算目标的合理性、资源配置的有效性和预算控制的刚性。因此，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程度与企业管理决策效能息息相关，科学有效地评估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不仅有助于开展企业决策者对未来经营的预测，也有助于投资者对企业披露的经营预测信息的有效性和企业预算目标的达成度开展深入的分析和准确的判断。
为了科学度量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满足判断企业经营预测准确性以及预算目标有效性的决策信息需求，本文拟基于环境不确定性基础理论分析，重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在此基础上，解构环境不确定性的影响因子，构建多维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模型，克服单一维度或者单一指标度量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缺陷，实现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综合测量。创新度量方法，克服主观感知与客观解构方法的缺陷，提高了测量的准确性。
本文可能在以下三方面有所贡献：第一，基于信息基础理论，重构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为构建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测量模型奠定理论基础。第二，构建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测量模型，即2D-UEE模型。多维度、多类型、多因子的模型设计，克服了以往研究中以单一类型指标度量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局限性，实现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综合测量。第三，创新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度量方法，采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方法，运用象限评价法的基本原理，将各个定量指标划分三分位，形成高、中、低三类定性指标，再按照定性指标所属维度分类汇总，最终形成平面二维区位。按照模糊区位确定企业的外部环境不确定程度，在一定程度上既缓解了多因子定量指标因各因子设置定量权重而产生的“精确数字”与经济实质的偏离，又有效改善了单一定性指标度量结果的局限性，提高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测量结果的准确性。
二、文献回顾
（一）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的研究回顾
1.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的代表性观点
Duncan[5]研究认为，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指决策的模糊性。但是，Milliken[6]指出，在以往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文献中，“外部环境不确定性”一词既被用作组织外部环境状态的描述，也被用作个体无法判断外部环境状态的描述。他重新归纳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两重含义后，将其定义为由于缺乏信息或者没有能力区别相关的和不相关的信息，个体不能精确地预测组织外部环境；同时，他将管理者感知和应对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分为三类：状态的不确定性、影响的不确定性和反应的不确定性。随后的研究多在Milliken[6]的基础上进行。
2.构建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的理论基础的学派观点
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构建研究的理论基础，主要分为两种观点：一是信息基础理论；二是资源依赖理论[3]。
信息基础理论建立在企业掌握的外部环境信息不完整的假设基础上。该理论认为，环境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再加上管理者无法掌握外部环境中的全部信息，这种外部环境信息的缺乏造成了企业外部环境信息的不确定性。但是，信息基础理论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界定侧重于管理者主观感知的角度。20世纪70年代，学者对管理者能否准确感知外部环境中实际存在的威胁与机会提出了质疑，试图寻找一种更客观的角度解释环境不确定性的本质。
资源依赖理论建立在资源具有稀缺性的假设基础上。该理论认为，环境是稀缺资源的来源，企业依赖这些有限的资源生存，企业对资源的依赖程度取决于资源的重要性、稀缺性和企业间的竞争程度，对资源缺乏控制会给在该外部环境下经营的企业带来不确定性。
（二）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构建维度的研究回顾
1.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影响因素
企业环境分为内部环境和外部环境，企业环境不确定性的主要根源在于外部环境[7]，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来源是多渠道的，根据以往学者研究可以归纳为竞争、供应、需求、市场、技术变革、政策法规和社会文化七类来源[8]。
2.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特征维度
早期研究相对简单，仅从单一特征维度对环境不确定性进行了研究，随后逐渐扩展形成了多个特征维度。本文对以往研究中关于环境不确定性特征维度的观点进行了梳理归纳，将其分为二维论、三维论、四维论和六维论等。
二维论将环境不确定性分为复杂性和动态性两个特征维度，复杂性代表决策过程中考虑的因素数量，动态性代表决策单元环境因素中随时间基本保持不变或处于连续变化的程度[5]。三维论将环境不确定性划分为复杂性、动态性和敌对性三个特征维度，敌对性表示企业所处环境资源获取的难易程度，也反映了环境中企业的竞争态势[9]。四维论将环境不确定性划分为稳定性、复杂性、敌对性和市场差异性四个特征维度。稳定性表示环境从稳定到动态的程度，市场差异性表示组织的市场从一体化到多样化的变化程度。然而，敌对性（丰富性）和市场差异性实质还是属于复杂性范畴[10]。六维论将环境不确定性划分为动态性、复杂性、敌对性（丰富性）、集中度、混乱度和一致性六个特征维度，集中度表示环境因素被配置的程度；混乱度表示环境因素间随机互动而造成的变动频率；一致性表示组织对特定活动的要求被环境内其他组织认同或抵抗的程度[11]。然而，集中度和一致性其实质还是属于复杂性范畴；混乱度其实质还是属于动态性范畴。
（三）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方法的研究回顾
本文就以往研究对环境不确定性度量方法进行了梳理归纳，将其分为主观感知与客观解构两类。
1.主观感知方法依赖管理者对环境的判断。这一方法多以问卷调查的形式，获取管理者主观感知的企业环境不确定性程度。Duncan[5]从复杂性和动态性两个维度出发，运用李克特（Likert）量表，将决策环境分为简单静态、简单动态、复杂静态、复杂动态四类。主观感知法的支持者认为，环境本身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能被管理者识别并运用于决策当中，虽然主观感知方法能够实现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每一维度的感知，但是仅仅通过主观感知的方法就会将度量企业环境不确定性转化为对行为人的心理分析问题，而且不同量表度量的结果之间缺乏相关性，量表问题设计的合理性和数据有效性也一直被诟病。
2.客观解构依赖客观存在的数据。本文对以往相关研究进行了梳理归纳，将客观解构划分为微观指标度量法、宏观指标度量法和特征维度匹配指标分析法三种类型。
（1）微观指标度量法利用微观层面单一指标，根据企业内部的经营表现，反向推测企业面临的环境不确定性程度。申慧慧等[7]运用企业过去5年销售收入的标准差并经行业调整后的值来衡量企业的环境不确定性，剔除了销售变异系数计算公式中包含的稳定增长的销售收入部分。然而，企业经营预测是微观层面的企业决策，需要直接的宏观信息作为决策依据，如果采用微观层面指标间接度量环境不确定性用于微观层面的经营预测，就产生了逻辑上的错误。因此，微观层面单一指标不能完全满足基于企业经营预测的环境不确定性的度量需求。
（2）宏观观指标度量法利用宏观层面指标单一指标，如采用股票收益率的方差作为环境不确定性的替代变量[12]。然而，与西方较为成熟的股票市场相比，我国股票市场不是完全有效的，度量结果可能存在较大偏差。还有学者专门研究环境不确定性中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度量，如Baker et al.[13]运用文本分析法构建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但宏观层面用单一指标度量环境不确定性具有局限性，仅能评估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整体情况，难以解决个体企业经营预测的信息需求。
（3）特征维度匹配指标分析法是划分环境特征维度并分别采用相关指标来度量环境不确定性。如邓康林等[14]使用代表行业竞争的赫芬达尔指数衡量企业面临的环境复杂性程度，使用销售收入变异系数衡量环境的动态性。相比第一类方法，此类方法考虑了多个环境特征维度，但每个维度仅选取唯一指标对该特征维度进行度量，可能导致测量结果偏差较大，对于基于企业经营预测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稳健性较差。
在Duncan[5]构建的度量方法中，横轴为简单－复杂维度，纵轴为静态－动态维度，在每一个维度中均设置了六个问题，根据决策者对每一个问题的赋分求取平均值，以此作为定位企业所处环境不确定性水平的依据。这一方法体现了象限评价法的思想，象限评价法最典型的应用是波士顿矩阵。通用矩阵在波士顿矩阵的基础上，增加了原有维度上的评价指标，将原先的横纵坐标由两个分组扩展为三个分组，相应地由原先的四象限评价法扩展为九象限评价法。象限评价法的原理也可以运用到企业环境不确定性的度量当中，将矩阵的坐标轴定义为环境不确定性的特征维度，帮助企业依据象限确立自身相对于其他企业的不确定性。
（四）研究评述
本文梳理归纳了以往研究中关于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界定、特征维度和度量方法的主要观点和派别，发现以往研究中尚存在以下三个缺口。
第一，以往研究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界定基于信息基础理论和资源依赖理论，但对于企业经营预测来说，实现准确预测主要依赖的是信息系统，因此，要基于企业经营预测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进行定义时，需要运用信息基础理论。但是，目前尚未发现相关的理论研究成果。
第二，以往研究在刻画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特征维度时，提出了环境不确定性的多维度特征和多影响因素的观点，但在模型的设计上却采用极为简化的单一维度建构理论模型，忽略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综合性，在模型建构理论上未形成完整的构面。
第三，以往研究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度量方法存在争议。无论是主观感知法还是客观解构法，都存在应用局限。
三、理论分析和模型构建
（一）基于企业经营预测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重构
Duncan[5]基于信息基础理论提出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两个最基本的特征维度：复杂性和动态性，分别代表空间和时间两个基本方向的环境不确定性。尽管后来的学者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其他特征维度，但如前文分析所述，其他环境不确定性的特征维度均可以分别归纳入复杂性和动态性两个基本的特征维度。资源依赖理论描述企业对稀缺资源的竞争，这种竞争归根结底也反映在空间与时间两个维度上，即企业资源竞争的激烈程度会影响企业经营预测时考虑所在空间中的因素多寡，体现了复杂性；企业随时间处于动态竞争中，且未来的竞争状态难以预测，体现了动态性。因此，信息基础理论和资源依赖理论从本质上是对立统一的。本文从信息基础理论的观点出发研究企业经营预测的环境不确定性概念，将基于企业经营预测视角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定义为：企业管理者因外部环境具有复杂性和动态性而无法掌握外部环境中的全部信息，导致企业未来经营的不可预见性和经营决策的模糊性。
（二）基于企业经营预测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模型构建
1.理论分析
信息论下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具有动态性和复杂性两个特征，根据前文的文献梳理和归纳，将外部环境影响因素归纳为竞争、供应、需求、市场、技术变革、政策法规和社会文化七个影响因素，这七个关键因素，均可以根据其主要特征，归纳到动态性和复杂性两个特征维度内。其中，需求、供应、竞争、政策法规和技术变革五个因素以其随时间变化而变化的主要特性反映了外部环境的动态性；市场和社会文化两个因素以其随空间不同而不同的主要特性反映了外部环境的复杂性。
2.模型构建
基于企业经营预测的信息决策需求，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测量模型由动态性和复杂性两个目标层构成。
（1）动态性的度量指标设计和变量选择
动态性（Dynamici，t）是指企业经营环境构成要素随时间变化而变化的程度。以往研究指出动态环境是指需求、竞争、技术变革和政策法规发生快速变化的环境[15]。结合以往研究，本文认为企业经营预测外部环境的动态性来源于需求、供应、竞争、政策法规和技术变革五个环境构成要素。
①需求指标的度量变量
从需求角度来看，客户作为公司重要的利益相关者，为了缓解环境不确定给企业带来的负面影响，企业有很强的动机与他们维持长期合作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客户的议价能力提高[16]。需求侧的变化直接体现在企业销售收入的波动当中，影响企业经营预测中的销售预测。企业的主营业务收入变动一般是可以通过时间序列资料预测的，实际观测值与预测值之间的偏离可以视为公司内部无法预测的外来需求冲击。因此本文借鉴申慧慧等[7]的研究，采用模型1对样本进行回归。
其中，Sale为主营业务收入；Year为年度变量，从过去第4年至当前年度分别取值1、2、3、4和5。残差ε即为非正常销售收入，计算公司过去5年非正常销售收入的标准差，再除以过去5年主营业务收入的平均值，从而测量得到需求变动情况（Demandi，t）。
②供应指标的度量变量
从供应角度来看，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提高了要素市场发展趋势的未知性，影响企业经营预测中的成本预测。供应不确定性的衡量方法与需求不确定性类似，采用模型2对样本进行回归。
其中，Cost为主营业务成本，残差μ即为非正常销售成本，计算公司过去5年非正常销售成本的标准差，再除以过去5年主营业务成本的平均值，从而得到供应变动情况（Supplyi，t）。
③竞争指标的度量变量
行业竞争程度选用赫芬达尔指数（HHIi，t），反映行业的集中情况，即较低的赫芬达尔指数值意味着这一行业集中度低，竞争型企业众多，企业之间的竞争激烈，企业间获取的信息基本满足同质性，受竞争对手影响企业的市场份额处于不断的动态变化中。
④政策法规指标的度量变量
本文在度量企业相关的政策法规指标时，主要考虑了国家立法和政府补贴两个因素的影响，用企业所处行业主管部门当年新颁布的政策法规数量，经过政府补贴占总资产的比例修正后的计算结果，衡量政策法规给企业带来的外部环境的变动情况（Policyi，t）。
⑤技术变革指标的度量变量
根据黎文靖等[17]的观点，按照年度行业内所有企业的专利申请总量作为技术创新的替代变量度量技术的变动情况（Techi，t）。
（2）复杂性的度量指标设计和变量选择
复杂性（Complexi，t）指行业内异质性和集中性的外部因素的数量、多样化和分布。叶方冰等[18]指出环境复杂性是公司经营活动范围的不确定性和异质性，随着企业经营范围扩大、主营业务更加分散，使企业面临的环境变得更加复杂。因此，本文认为企业经营预测外部环境的复杂性来源于市场和社会文化两个环境构成要素，并分别采用市场多样性（Marketi，t）和国际化程度（Interi，t）两项指标进行度量。
①市场多样性的度量变量：游家兴等[19]认为随着企业多元化程度和子公司数目的增加，组织结构复杂性也会提升。因此，本文采用企业主营业务的多元化程度（Divi，t）和子公司数目（Subni，t）两个指标衡量企业经营所涉及的业态种类、业务活动种类、产品种类和信息种类等的复杂程度。
②国际化程度的度量变量：社会文化风险衡量文化这一不确定性因素给企业经营活动带来的影响，企业国际化经营涉及多个国家，决策需要的信息更为复杂，国际化经营可以分为出口贸易和对外直接投资两种形式，因此采用子公司所在国的数量并经过海外销售额占比进行修正后的计算结果衡量企业经营面临不同国家社会文化的复杂程度（Interi，t）。
综上，本文构建的二维企业经营预测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模型，即2D-UEE模型如下：
在对变量进行计算时，先运用企业财务数据、行业数据与宏观数据计算得出各个指标，再将指标计算结果按照三分位法进行赋值，以确保各个维度内的指标在企业间能够进行比较。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正向指标，如非正常销售收入，按照从小到大排序，前三分之一代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最小，将其赋值为1，中间三分之一的赋值为2，后三分之一赋值为3，代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较高；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负向指标，如行业竞争性则相反。2D-UEE模型中的变量设计如表1所示。
（三）2D-UEE模型的应用场景与测量方法
根据2D-UEE模型的结构，需要分别对动态性和复杂性两个目标层进行测量，如图1所示，借鉴Duncan[5]的研究设计，本文采用象限评价法对这两个目标层进行度量。将横轴确定为动态性测量维度，纵轴确定为复杂性测量维度。2D-UEE模型至少可有两种应用场景：一是相较于其他企业，某个企业在某一时期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高低程度，即横向测量；二是相较于以往时期，某个企业本期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高低程度，即纵向测量。两种应用场景下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的测量结果，可用于支持不同的企业决策。
1.同一时期不同企业之间的横向测量
如果需要测量和比较同一时期各个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高低情况，则可以采用如下方法应用2D-UEE模型。
（1）搜集、整理、计算数据并按照分位赋值
搜集、整理并计算年度各个指标的相关数据，按照表1中的指标方向和数值大小，将某一年度所有样本企业的各个指标进行排序并赋值。
（2）分别将每个维度的全部指标值求和并分级
每个指标按照分位赋值后，分别按照动态性和复杂性两个目标层维度进行加总，并按照三分位法划分等级。动态性维度得分区间为5—15，得分为5—8分的企业为低度动态性，得分为9—11分的企业为中度动态性，得分为12—15分的企业为高度动态性；同理，复杂性得分区间为3—9，得分为3—4分的企业为低度复杂性，得分为5—6分的企业为中度复杂性，得分为7—9分的企业为高度复杂性。
（3）确定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象限归属及程度
根据各个企业的动态性和复杂性的得分，在图1的2D-UEE模型的测量象限中定位。以2021年为例，如果A样本企业的复杂性得分为3，动态性得分为6，则落在图1左下象限，其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测量结论为“稳定性”。测量结果反映了样本企业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在某一年度相对于其他企业的程度高低。
2.不同时期同一企业的纵向测量
如果需要测量和比较不同时期某个企业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变化情况，则可以采用如下方法应用2D-UEE模型。
（1）搜集、整理、计算数据并按照分位赋值
搜集、整理并计算年度各个指标的相关数据，按照表1中的指标方向和数值大小，将若干年度内的所有样本企业的各个指标进行混合排序并赋值，例如，将样本内所有企业近3年的指标数据视作一个整体进行排序，并按照三分位法对指标数据进行赋值。
（2）分别将每个维度的全部指标值求和并分级
赋值方法与横向测量相同，并按照三分位法划分等级。动态性和复杂性的区间划分方法与横向测量方法相同。
（3）确定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象限归属及程度
根据样本企业的动态性和复杂性的得分，在图1的2D-UEE模型的测量象限中定位。以A企业为例，如果A样本企业2019—2021年的复杂性得分均为3，动态性得分分别为6、11和15，则A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测量结论是：2019年为“稳定性”，2020年为“中度动态性”，2021年为“高度动态性”，由此可以发现企业的动态性在这三年期间逐渐提高。同时，也可以根据A企业三年得分的绝对数进行纵向比较，年度间得分的变化即为其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变化。
四、数据搜集和测量结果
（一）数据搜集
选取2007—2021年A股上市公司的数据进行研究。其中，所用财务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和WIND数据库；政策法规相关文件数据来自国务院政策文件库；并经过手工统计获得境内外子公司总数和业态种类。此外，对样本进行如下处理：（1）剔除ST、PT类企业；（2）剔除金融行业企业；（3）剔除变量存在缺失值的样本，最终得到3 012家上市公司的24 370个样本。
（二）2D-UEE模型测量结果
1.行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测量结果
按照《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2012年修订）》对上市公司进行分类，其中制造业用二级行业分类，剔除金融行业，其余行业用一级分类。应用2D-UEE模型，对2007—2021年15年间的所有样本分年度测量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然后，分别计算各行业样本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均值。
如表2所示，根据测量结果，外部环境不确定均值最高的前5个行业分别是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C39），综合（S），房地产业（K），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I），专用设备制造业（C35）。
2.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测量结果
如表3所示，应用2D-UEE模型对2017—2021年所有样本的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进行测量。根据测量结果，得分位于前10的企业主要集中在计算机、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专用设备制造业等行业。其中，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2020年以后，医药制造行业的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得分相较于其他行业的排名上升幅度较大。
3.纵向测量法下的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及其变化
以测量近五年为例，将2017—2021年期间的11 544个样本作为一个整体，按照2D-UEE模型的基本原理进行测量，即对所有样本各个维度和指标数据进行排序，然后按照三分位法分别赋值，得到11 544个样本的综合得分。以图2列举的3家企业为例，日科化学在2017—2021年期间，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得分相同，均为15分。而洛阳玻璃在2017—2021年期间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逐年下降，各年得分分别为17、16、15、14、11；达实智能则刚好相反，在2017—2021年期间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程度持续提高，各年得分分别为15、16、17、18、19。
（三）进一步应用及分析
应用2D-UEE模型计算2007—2021年期间24 370个上市公司样本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得分，按照均值将全部样本划分为环境不确定性程度较高、环境不确定性程度适中和环境不确定性程度较低三组，观察和比较环境不确定性程度较高和较低两组样本企业，在财务特征、内控特征和治理特征三个方面是否具有显着差异。
1.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与企业财务特征
（1）财务杠杆水平存在显着差异
如表4所示，选用资产负债率来衡量企业的财务杠杆。统计检验的结果表明：相比低环境不确定性组，高环境不确定性组的财务杠杆水平更高，两组均值差异在1%水平上显着。
（2）现金持有量存在显着差异
参考陆正飞等[20]，用（货币资金+交易性金融资产）/（总资产-现金及现金等价物）定义企业的现金持有水平。如表4所示，统计检验的结果表明：相比处在高环境不确定性组，低环境不确定性组的现金持有量更大，两组均值差异在1%水平上显着。
以往研究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与现金持有量关系方面的结论存在争议。连玉君等[21]认为在供需环境不确定性增大时，企业会减少现金持有，其原因是出于“短期逐利动机”。然而，李凤羽等[22]认为在经济政策环境不确定性增大时，企业会增加现金持有，其原因是出于“预防性动机”。以往研究中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对现金持有量影响的结论存在争议可能是由于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维度单一造成的。本文在综合度量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基础上，检验发现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大的企业现金持有量小，为今后进一步探索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对企业现金持有量的影响提供了新的线索和启示。
2.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与企业内控特征
（1）信息披露质量存在显着差异
信息披露质量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将信息披露质量由低至高依次赋值为1—4。如表4所示，统计检验的结果表明：相比高环境不确定性组，低环境不确定性组的企业信息披露质量更高，两组均值差异在5%水平上显着。
（2）财务舞弊行为倾向存在显着差异
将当年存在财务舞弊现象的企业样本赋值为1，否则为0。如表4所示，统计检验的结果表明：相比低环境不确定性组，高环境不确定性组的企业存在财务舞弊行为的可能性更高，两组均值差异在1%水平上显着。究其原因，一方面，外部环境的动态性给企业带来的经济压力增加了企业财务舞弊的动机；另一方面，企业外部环境的复杂性，为管理者的舞弊行为创造了机会。
3.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与企业治理特征
（1）信息沟通存在显着差异
参考刘凌冰等[23]选用会议召开次数衡量企业的信息沟通频率。如表4所示，从会议召开次数均值来看，高环境不确定性组年均召开会议的次数比低环境不确定性组多3次，两组均值差异在1%水平上显着。
（2）董监高的海外背景存在显着差异
若企业内董监高具有海外背景则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如表4所示，统计检验的结果表明：相比低环境不确定性组，高环境不确定性组的企业更愿意选择有海外背景的高管，两组均值差异在1%水平上显着。
（3）会计师事务所的选择存在显着差异
按照企业选择的会计师事务所，将当年选择四大审计的企业赋值为2，选择八大的企业赋值为1，选择其他事务所的企业赋值为0。如表4所示，统计检验的结果表明：相比低环境不确定性组，高环境不确定性组的企业更愿意选择四大、八大等会计师事务所。
（四）稳健性检验
为检验前文应用2D-UEE模型计算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后进行分组检验的一系列结论的稳健性，本文改变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的度量方法，采用申慧慧等[7]的方法度量样本企业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考虑到传统方法由于测量维度单一、测量的精准度较差，因此按照得分结果将全体样本分为高、中、低三组，取最高和最低两组，开展组间均值差异检验。再次进行上述研究，结果如表5所示。
检验结果表明：高度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的企业在财务特征上表现出“短期逐利动机”，在内控特征上表现为“松控性”且更易发生财务舞弊行为，在治理特征上更加完备。与本文所构建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方法的研究结论基本一致。
五、结论
（一）主要结论
本文在梳理归纳环境不确定性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企业经营预测的需求和视角，重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概念，建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综合测量模型，并且根据模型测量结果开展了一系列应用与分析，主要结论如下：
第一，将基于企业经营预测视角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定义为：企业管理者因外部环境具有复杂性和动态性而无法掌握外部环境中的全部信息，导致企业未来经营的不可预见性和经营决策的模糊性。
第二，2D-UEE模型由两个目标层、七个准则层和八个指标层构成。两个目标层分别反映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动态性和复杂性两个维度特征。七个准则层中，需求、供应、竞争、政策法规和技术变革五个影响因子以其随时间变化而变化的主要特性反映了外部环境的动态性；市场和社会文化两个因素以其随空间不同而不同的主要特性反映了外部环境的复杂性。根据影响因子的特征设计了八项关键指标。
第三，2D-UEE模型采用九象限评价法，对各个指标进行三分位法度量，依据各个维度的得分定位企业所处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水平，既克服了主观感知法测量结果的模糊性，又避免了客观解构法下的测量偏误，提升了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的准确性。
第四，应用2D-UEE模型，对2007—2021年间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的24 370个样本开展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综合测量，报告了部分测量结果，如行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排序（前5）和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排序（前10）。
第五，应用2D-UEE模型，研究了不同环境不确定性水平的企业在财务特征、内控特征和治理特征上的差异。统计结果显示：从财务特征看，高环境不确定性的企业具有高财务杠杆、低现金持有量的特征；从内控特征看，环境的动态性与复杂性增加了企业发生财务舞弊的风险，降低了企业的内部控制质量；从治理特征看，高环境不确定性企业召开的内部会议次数更多，更倾向于选择具有海外背景的董监高，多选用四大、八大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
（二）2D-UEE模型应用的注意事项
使用2D-UEE模型时，应在适用范围、模型数据特征和结果运用三个方面加以注意。
第一，2D-UEE模型适用于企业的经营预测，模型建构的维度、因子和指标均基于企业经营预测的信息需求而设计，与企业供、产、销、投资、资金管理等经营要素存在紧密联系。如要进行其他决策相关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度量，则需要审慎考虑模型在维度、因子和指标等方面的适用性。
第二，2D-UEE模型的构成较为复杂，数据种类多，来源渠道广，测量成本较高。既有企业披露的微观数据，也有行业和社会的宏观数据；既有定性数据，也有定量数据；最终将不同量纲和性质的数据转化为排序数据。
第三，2D-UEE模型的横向测量结果揭示了企业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相对程度，即与其他企业的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相比较的结果，不是绝对程度。
【参考文献】
［1］ 刘凌冰，陈宝宝，韩向东.环境不确定性对预算管理功能的调节效应研究［J］.财务研究，2018（2）：10-24.
［2］ 曹向，秦凯羚，印剑.环境不确定性、多元化战略与企业价值［J］.会计之友，2020（23）：65-72.
［3］ 李大元，项保华，陈应龙.企业动态能力及其功效：环境不确定性的影响［J］.南开管理评论，2009，12（6）：60-68.
［4］ 张继德，王伟.我国全面预算管理的问题、原因和对策［J］.会计之友，2014（33）：119-122.
［5］ DUNCAN R B.Characteristics of organizational environments and perceived environment uncertainty［J］.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1972，17（3）：313-327．
［6］ MILLIKEN F J.Three types of perceived uncertainty about the environment：state，effect，and response uncertainty［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1987，12（1）：133-143.
［7］ 申慧慧，于鹏，吴联生.国有股权、环境不确定性与投资效率［J］.经济研究，2012，47（7）：113-126.
［8］ 董小英，鄢凡，刘倩倩，等.不确定环境中我国企业高管信息扫描行为的实证研究［J］.管理世界，2008（6）：127-135，147.
［9］ DESS G G，BEARD D W.Dimensions of organizational task environments［J］.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
rterly，1984，29（1）：52-73.
［10］ MINTZBERG H.The structure of organizations［M］.Prenctice-Hall，1979.
［11］ ALDAG R J，STEARNS T M.Management［M］.Cincinnati：South-Western Publishing，1991.
［12］ 徐倩.不确定性、股权激励与非效率投资［J］.会计研究，2014（3）：41-48，95.
［13］ BAKER S R，BLOOM N，DAVIS S J.Measuring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J］.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2016，134（4）：1593-1636．
［14］ 邓康林，刘名旭.环境不确定性、财务柔性与上市公司现金股利［J］.财经科学，2013（2）：46-55.
［15］ BOURGEOIS L J，EISENHARDT K M.Strategic decision processes in high velocity environments：four cases in the microcomputer industry［J］.Management Science，1988，34（7）：816-835．
［16］ CHEN H Q，ZENG S X，LIN H，et al.Munificence，dynamism，and complexity：how industry context drives corporate sustainability［J］.Business Strategy and the Environment，2017，26（2）：125-141.
［17］ 黎文靖，郑曼妮.实质性创新还是策略性创新？——宏观产业政策对微观企业创新的影响［J］.经济研究，2016，
51（4）：60-73.
［18］ 叶方冰，武立东，王晗.环境复杂性、董事长权力与公司绩效［J］.软科学，2021，35（6）：91-96.
［19］ 游家兴，李斌.信息透明度与公司治理效率——来自中国上市公司总经理变更的经验证据［J］.南开管理评论，2007（4）：73-79，85.
［20］ 陆正飞，韩非池.宏观经济政策如何影响公司现金持有的经济效应？——基于产品市场和资本市场两重角度的研究［J］.管理世界，2013（6）：43-60.
［21］ 连玉君，常亮，苏治.供需不确定性、市场竞争与现金持有——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J］.南方经济，2009（1）：11-22.
［22］ 李凤羽，史永东.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现金持有策略——基于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指数的实证研究［J］.管理科学学报，2016，19（6）：157-170.
［23］ 刘凌冰，韩向东.企业全面预算管理成熟度模型构建研究［J］.财务研究，2015（5）：15-25.
